馮瞻垂首立于殿下,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時間緩緩流逝。
終于,約莫一炷香之后。
昭寧帝放下了手中的考卷。
“來人。”
“奉文房四寶。”
殿下的馮瞻敏銳地把握到了昭寧帝聲音中的急切,心中愈發疑惑,圣上這是怎么了,怎么又忽然要動筆。
一名宮女應聲而入,手腳麻利地研墨鋪紙。
只見昭寧帝深吸一口氣,提起筆來,筆尖飽蘸墨汁,懸于宣紙之上。
下一刻,手腕翻飛,筆走龍蛇。
馮瞻在一旁細細看著,只覺得圣上此刻的筆法和神態與先前截然不同。
相比于之前的滯澀,這次下筆揮灑自如,意氣風發,圣上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終于,最后一筆落下。
昭寧帝放下手中的毛筆,看著眼前一氣呵成的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數十載苦練,不得其門。”
“沒想到,今日竟借一稚子之筆,助朕,踏入了這書法道境。”
此一出,馮瞻愣住了。
書法道境!
圣上苦練多年,不得門而入的境界,就這么破了?
看來柳閣老這個次輔的位置,還能再安安穩穩地坐上一段時日了。
馮瞻壓下心中猜測,連忙躬身下拜: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陛下天縱之資,書法一道終入化境,實乃我大夏之幸!”
昭寧帝卻緩緩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落回盧璘卷宗上。
“要論天資,此子,更在朕之上。”
“他的字,已然自成一派,有了大家風范。”
“而且,是開宗立派,走出了自己的路。”
馮瞻更加震撼。
他看過盧璘的履歷,一個十二歲稚童,怎么可能在書法一道上,達到這種境界?
莫不是天授之才?
激動過后的昭寧帝,心緒漸漸平復,她再次拿起盧璘的考卷。
《滿江紅》。
目光直接落在了最后一句。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鳳眸中略帶復雜之意。
她聽過這句詞,也知道朝堂上下的爭議。
模棱兩可,可以有很多種解讀。
但她并不在乎。
一個盧璘,不過是柳拱這顆樹上的枝葉,對她而無足輕重。
柳拱老了,手段也軟了,在與宴居的博弈中處處被動。
朝堂不能一家獨大,需要一個更有手段的次輔,來替她平衡宴居的勢力。
盧璘是不是謀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讓柳拱下臺的借口。
此子才華的確可惜,但大夏萬兆子民,最不缺就是有才華的人。
可如今,親眼見到他這筆字,昭寧帝才明白。
這不僅僅是才華橫溢那么簡單。
原本堅定的心思,出現了一絲動搖。
想著,她又拿起了第三張考卷。
宣紙揭開。
《鎮北行》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昭寧帝反復輕聲念著最后一句,嘴角突然揚起笑意,抬起頭,看向殿下垂首靜立的馮瞻。
“來人,擬旨。”
“宣清河盧璘,擇日進京面圣,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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