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真正惱怒的,是大夏年輕一輩的讀書人,竟被西域使團襯得如此不堪。
此次祝壽的西域使團明面上是金身羅漢坐鎮,可真正下場辯經的,不過是一名佛門沙彌。
佛門體系中,沙彌等同于大夏的秀才。
可就是一個小小沙彌,卻將天子腳下一個個自詡滿腹經綸的舉人,進士,都駁得啞口無。
這才是圣上龍顏大怒的根源。
所以,這場論道不僅要贏。
更要贏得光彩。
贏得讓天下人看看,我大夏的讀書人,究竟是何等風采。
讀書人之辯,何為讀書人?
想到這個問題,柳閣老腦海中下意識地閃過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何為讀書人?
難道還有比那篇《圣策九字》更好的回答嗎?
看來,到頭來解決璘哥兒謀逆罪一事,最終還是要落到璘哥兒自己身上了。
殿內,翰林陳斯眼角的余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柳拱。
他看著不遠處被圣上一步步逼問施壓的柳閣老,心中冷笑。
柳閣老啊,都這把年紀了,也該到體面致仕的時候了。
圣上對你都這個態度了,還戀棧有什么意義。
而此時,卻見柳拱不僅沒有被昭寧帝劈頭蓋臉責怪的惶恐,反倒是微微躬身,嘴角一笑:
“啟奏圣上,微臣身為翰林,自然算得上是真正的翰林。”
“說來慚愧,微臣久居翰林之位,卻遲遲未能勘破關隘,踏入大儒之境,有負圣上厚望。”
一番話,先是自嘲回答昭寧帝的問題。
接著,眾人就聽到柳閣老話鋒一轉:
“圣上,其實要贏下這場論道,不難。”
“要體現我大夏讀書人的水準,更不難。”
“我大夏藏龍臥虎,何須微臣這把老骨頭親自下場。”
“便是老臣家中一稚童,也足以勝過西域使團,為我大夏揚名!”
此一出,滿殿嘩然。
御座之上的昭寧帝,柳眉微蹙。
家中稚童?
還未等昭寧帝發問,一直冷眼旁觀的翰林陳斯聞,卻先一步站了出來。
“柳閣老此差矣!”
“你說的,莫不是在臨安府府試中,寫下‘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那等反詩的盧璘?”
“此等包藏禍心,圖謀不軌的亂臣賊子,也配代表我大夏的讀書人?”
“若是讓他下場,豈不是讓我大夏,淪為天下笑柄!”
“還是說柳閣老暗藏私心,想借此洗脫家中書童謀逆一罪?”
陳斯很清楚想通過謀逆罪來搬到柳閣老不現實。
三朝老臣,圣上不可能相信柳閣老會謀逆。
他不需要真的讓圣上相信柳閣老謀逆。
那種事,本就是天方夜譚。
他要做的,只是不斷地將盧璘這樁案子,與柳閣老捆綁在一起。
只要坐實了柳閣老家風不正,識人不明的印象,便足以給圣上一個罷免他的理由。
柳拱一日不倒,座師便一日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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