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凌川繼續道,內容越發精深,“我列舉了幾套方法。其一為‘間作套種’,譬如,可于玉米地中套種豆類,高低搭配,充分利用地方與陽光,一季下來,一畝地可當一畝半之用。其二,對于地力消耗較大的作物如小麥,需推行‘休耕輪作’之法,即耕種一至二年后,讓土地休養生息一季,或輪種大豆等能恢復地力的作物,切忌年年榨取,致使地方耗盡!”
“此外,需嚴防蟲害。可命各縣老農,于田間地頭多挖設誘蟲坑,內堆雜草,夜間以火光誘殺飛蛾。廣泛推廣以石灰水或草木灰水潑灑植株,防治常見害蟲。若有條件,可鼓勵農戶多養雞鴨,于農閑時放入田間,啄食地中蟲卵與幼蛹。此乃生物防治之法,雖慢卻效久。”
楊恪與嵇學真聽得如癡如醉,這些聞所未聞的種植理念,雖聽起來新奇甚至有些不可思議,但細細思之,卻又蘊含著極深的智慧與道理,遠超當下粗放的種植模式。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若這一切真能實現,來年的云州大地,將會是怎樣一派欣欣向榮的豐收景象!
而且,相對整個幅員遼闊的大周帝國而,北境雖土地廣袤肥沃,但受制于苦寒氣候與落后的耕作方式,糧產始終不高。
以至于供養北境四十萬邊軍的軍糧,大多需從中原富庶之地千里迢迢運來。
不僅路途遙遠,耗費巨大,更令人痛心的是,沿途轉運的損耗竟達到了四成之多,更遠的甚至達到了驚人的六成!無數民夫的血汗和糧食,就這樣白白消耗在漫長的補給線上。
若凌川所提出的這一整套精耕細作、興修水利、改良物種的方法得以全面推行,北境的糧食產量必將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驚人地步。
屆時,僅憑北境七州之地,實現自給自足,甚至盈余反哺,養活四十萬邊軍也絕非不可能的天方夜譚。
若真能實現這一目標,北系邊軍將徹底擺脫對朝廷糧餉的極度依賴,無需再仰人鼻息,更不必終日為軍糧短缺而焦頭爛額,其戰略主動性與獨立性將得到質的飛躍。
一支能自給自足的軍隊,其戰斗意志和穩定性將是何等可怕!
只不過,眼下這一切都還只是繪制在圖紙上的宏偉構想,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雛形。也正因深知其意義之重大、實施之艱難,楊恪與嵇學真二人在激動之余,更覺肩頭責任千鈞,仿佛扛著的是北境未來的命脈。
他們一頁頁翻看著那詳盡無比的水利圖、農具改良圖、作物分布規劃圖以及種種聞所未聞的種植法,臉上的震驚之色久久未能褪去,內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們至今都難以想象,這些縝密如織、惠及萬民的方略,竟是出自一位以征戰沙場聞名的武將之手!這已遠超一般的文治之功,所謂千古罕見的經天緯地、濟世安邦之奇才,恐怕也莫過于此了。
他們心中甚至生出一種荒謬的好奇,究竟還有什么,是這位凌將軍不知道、不精通的?
“將軍!”嵇學真終于按捺不住內心的震撼與好奇,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問道,“這些……這些精妙絕倫、思慮千秋的方略與構想,都是您一人想出來的?”
楊恪早已見識過凌川的‘套路’,聞不由撫須,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搶先代為回答:“嵇大人不必驚訝,若我所料不差,凌將軍定然會說,此乃他從某本失傳已久的古籍中看來,不過是拾人牙慧,加以整理而已!”
嵇學真聽得一臉茫然,凌川則是與楊恪對視一眼,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會心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更添幾分神秘。
“將軍,今日所得,重于千鈞!多有叨擾,我二人需即刻返回府衙,細細研讀,盡早籌劃!”楊恪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珍貴無比的手稿,起身鄭重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