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割裂夜幕。
流民營西墻之下,百尺絕壁懸著一條粗麻繩,隨風搖晃。
一道雪色身影自崖頂滑落,單膝觸地,竟久久未起。
肩甲裂開一道深痕,暗紅血跡在雪白戰甲上洇開。
她身后,小霜緊貼巖壁滑下,懷中死死抱著一卷鐵皮密函,指節凍得發紫,卻不敢松手。
“赤鈴!”
一聲清越鈴響劃破寂靜,柳鶯兒已立于墻頭,紅衣翻飛,赤足踏雪,銀鈴無聲——唯殺意震蕩四野。
她縱身而下,匕首寒光一閃,抵住那雪甲女子咽喉。
“再動,”她嗓音輕得像雪落,“割了你這條北狄舌頭。”
女子卻未退。
她緩緩抬頭,黑發散落,眉心一點朱砂如血。
唇角微揚,竟似含笑。
“我不是北狄人。”
她說,聲音清冽如泉擊冰,“我是來賣命的。”
話音未落,營中火把驟然亮起,一隊甲士列陣而出,火光如龍蜿蜒而來。
徐謙披著玄狐裘,踱步上前,靴底踩碎積雪,發出咯吱輕響。
他瞇眼打量眼前女子,目光從染血肩甲掃到她懷中空無一物的腰帶,最后落在她臉上。
“你說你是一國之主?”
他輕笑,語氣透著幾分譏諷,“那我問你——玄霜國庫鑰匙,刻的是什么字?”
風雪驟停一瞬。
云袖抬眸,直視徐謙,眼中無懼,唯有寒刃般的篤定:“左三右七,逆時三轉。”
她頓了頓,唇邊笑意加深,“你若不信,現在就殺了我。等寒鳩屠城之時,再抱著你那‘耕者有其田’的章程哭去吧。”
徐謙沒動。
但他身后,云璃悄然現身,眸光冷銳如針。
她不動聲色地將一封密信藏入袖中——那是剛截獲的北狄軍情,寒鳩已派三路游騎封鎖邊境,揚“誰納玄霜余孽,即為梁賊共犯”。
此刻,這女人竟敢主動送上門?
中軍帳內,炭火噼啪炸響,映得人影搖曳。
云袖解下鐵皮密函,攤開一幅泛黃輿圖。
潁水以北五座廢關地形盡顯,旁注蠅頭小楷:“寒鐵甲藏地”“糧倉三十七窖”,字跡娟秀卻透鐵血之氣。
“三十萬石軍糧,五千副寒鐵甲。”她聲音清冷,不卑不亢,“換我與子民暫居你營三月。”
徐謙摩挲著茶盞邊緣,指尖感受那細微的燙意。
他沒看圖,只盯著她:“北狄大軍壓境,你逃得像條狗,我收你,豈不是引火燒身?”
“逃?”
云袖忽地笑了,雪袍金甲映火生輝,“我不是逃,是撤。撤到能交易的地方。”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銅印,輕輕推至案前。
徐謙瞳孔一縮。
那是玄霜鹽引印——江南十三商號認此印提貨,一印在手,等于握住了東南財脈咽喉。
沈家殘余勢力靠的就是這些商路茍延殘喘,若這印落入他手……
“我要的不是庇護。”云袖直視他,眸中火光跳動,“是‘交易資格’。你若拒我,明日全軍斷糧。”
帳內死寂。
云璃站在角落,指尖微顫。
她知道徐謙在想什么——這不是援助,是勒索。
可這勒索,偏偏戳中了義營最脆弱的命門:糧!
三日前,他剛下令開倉賑災,軍中存糧已不足月余。
而北面寒鳩集結三十萬騎,隨時南下。
沒有糧,沒有甲,就算民心再盛,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徐謙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拍案而起。
“來人!”
他聲音不高,卻如驚雷滾過帳內,“清出東營舊屋,設‘霜華閣’——女帝來了,總得有個金絲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