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他們該死,他們就必須死!”
“誰也攔不住!”
“我說的!”
這番話,說得何等的霸氣,何等的蠻橫!
卻讓韓玉秀和梁盼盼,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們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在用他的生命,在用他的一切,來保護她們。
梁盼盼的眼圈,紅了。她拉著自已的女兒,走上前,對著趙援朝,又要跪下去。
“叔叔……”
“哎!不許跪!”趙援朝厲聲喝道,“我趙援朝的侄女,膝下有黃金!除了跪天地,跪父母,誰也不許跪!”
他伸出手,想要去扶梁盼盼。
可他忘了,自已還坐在輪椅上。
“趙爺爺!”
旁邊的梁念軍,突然跑了過來,用她那瘦弱的肩膀,扶住了自已的媽媽。
然后,她抬起頭,看著趙援朝,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充滿了感激和崇拜。
“趙爺爺,謝謝您。”
她的聲音,很小,但很真誠。
這一聲“趙爺爺”,讓趙援朝的心,猛地一顫。
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被偷走了人生,而顯得比同齡人瘦弱膽怯許多的女孩,心里,涌起了一股難以喻的酸楚和憐惜。
“好孩子。”他伸出手,想像一個真正的長輩那樣,去摸摸她的頭。
可他的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的手上,剛剛才沾了上百條人命的血。
“念軍,你放心。”趙援朝收回手,聲音變得無比的溫柔,“你的公道,爺爺也一定,替你討回來。”
“那個頂替你上大學的人,我已經讓人抓起來了。她和你那個所謂的‘姑父’,這輩子,都別想從牢里出來了。”
“漢東大學那邊,我也打過招呼了。你的學籍,已經恢復了。隨時,都可以回去上學。”
“不!”梁念軍搖了搖頭,“趙爺爺,我不想回漢東大學了。”
趙援朝愣住了:“為什么?”
“那里,有我不好的回憶。”梁念軍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亮了起來,“趙爺爺,我想考軍校!我想像我外公,像我爸爸,像您一樣,當個軍人!”
“我想,去保家衛國!去保護那些,像我們家一樣,被欺負的人!”
女孩的話,擲地有聲。
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趙援朝看著她,看著她那雙清澈而又堅定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鷹派時的自已,看到了鷹派時的梁三喜。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得,牽動了頭上的傷口,一陣陣地疼。
但他的心里,卻無比的暢快。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不愧是梁三喜的外孫女!有種!”
“你想考軍校,這事,包在趙爺爺身上!”
“全國的軍校,隨你挑!”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沙瑞金,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了這幅其樂融融的景象,心里,更是沒底了。
“援朝同志……”他硬著頭皮,走上前。
趙援朝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了。
他轉過頭,看著沙瑞金,眼神,再次變得冰冷。
“沙書記,你來了。”
“我正要跟你說呢。”
“那一百多個雜碎的命,算是給我嫂子和侄女,討回的,皮肉之苦的公道。”
“但是,我侄孫女這十二年的人生,被偷走了。這個公道,又該怎么算?”
“還有,我老連長,我老連長的女婿,他們為這個國家流了血,犧牲了命。結果,他們的家人,在后方,不僅要流淚,還要再流血!”
趙援朝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驚雷炸響。
“沙瑞金,我問你!”
“這個公道,你,給我算得清楚嗎?!”
趙援朝的質問,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沙瑞金的心上。
算得清楚嗎?
他怎么算得清楚!
一個女孩被偷走的十二年青春,拿什么來算?
一個英雄家庭兩代人的犧牲和屈辱,又用什么來衡量?
沙瑞金站在那里,只覺得自已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趙援朝這是在敲打他,更是在警告他。
處決那一百多個地痞流氓,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充滿了血腥味的開胃菜。
真正的大餐,現在才剛剛端上來。
趙援朝要的,不僅僅是殺幾個人,抓幾個貪官。
他要的,是徹底清算這片土地上,積攢了數十年的,罪與罰!
“援……援朝同志……”沙瑞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這件事,是我們漢東省委、省政府的失職,是我們的恥辱……”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趙援朝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沙瑞金,我今天叫你來,不是來聽你做檢討的。”
他的目光,掃過韓玉秀,掃過梁盼盼,最后,落在了那個眼神堅定的女孩梁念軍身上。
“我叫你來,是想讓你親眼看看,親耳聽聽。”
“讓你看看,在你們這些當官的,每天在高樓大廈里,喝著茅臺,談著幾百億項目的時候,真正的英雄家人,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讓你聽聽,她們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委屈,多大的怨恨!”
趙援朝的聲音,并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沙瑞金的胸口。
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窒息。
“是像梁三喜一樣的英雄,用他們的命,一寸一寸,從敵人手里搶回來的!”
“他們把命留在了戰場上,為的是什么?”
“為的,不就是讓他們的家人,讓他們的后代,能活得有尊嚴,能活得像個人樣嗎?!”
“可是,你們漢東,是怎么做的?!”
趙援朝的聲音,陡然變得凌厲,他指著沙瑞金,厲聲質問:
“你們讓英雄的遺孀,在古稀之年,還要被人指著鼻子罵,被人推倒在地!”
“你們讓英雄的女兒,為了討一個公道,四處奔波,求告無門!”
“你們讓英雄的外孫女,被人偷走了人生,十二年寒窗苦讀,變成一個笑話!”
“沙瑞金,我問你!”
趙援朝的身體,因為激動,微微前傾,那雙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沙瑞金。
“是誰,讓我們軍人的家屬,在后方,既流血,又流淚?!”
“是誰,給了那些人渣,那些貪官,這么大的膽子,敢把英雄的尊嚴,踩在腳底下,肆意踐踏?!”
“你這個省委書記,你告訴我!”
“這個責任,誰來負?!”
沙瑞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感覺,自已面對的,不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傷員,而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擇人而噬的猛虎!
那股撲面而來的殺氣和怒火,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掉!
“我……我有責任……我負主要責任……”沙瑞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噗通”一聲,竟然對著趙援朝,就要跪下去!
“沙書記!”
“使不得!”
旁邊的周守京和沙瑞金的秘書,都嚇了一跳,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地,將他死死架住。
一個省委書記,要給一個中將下跪!
這要是傳出去,整個中國的官場,都要引起十二級的大地震!
“讓他跪!”
趙援朝的聲音,冷得像冰。
周守京和那名秘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沙瑞金的膝蓋,已經彎了下去,離地面,只有不到十公分。
他的臉上,漲成了豬肝色,充滿了屈辱,和一絲解脫。
或許,只有這一跪,才能讓他心里那巨大的愧疚和恐懼,得到一絲絲的宣泄。
“算了。”
就在這時,趙援朝卻又擺了擺手。
“我受不起你沙書記的大禮。”
“我讓你跪,跪的也不是我。”
他伸出手,指了指窗外。
“我讓你跪的,是這漢東的六千萬百姓!”
“是那些,被你們遺忘在角落里,被你們當成發展的代價,隨意犧牲掉的,普通人!”
沙瑞金被秘書扶著,緩緩地站直了身體。
他的腿,還在發軟。
后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徹底濕透了。
“援朝同志,您說得對。”他喘著粗氣,聲音沙啞,“是我們錯了,我們錯得離譜。”
“我們只看到了gdp的增長,只看到了高樓大廈,卻忘了,這個國家,真正的根基,到底是什么。”
“您放心,我們一定改!我們一定,徹徹底底地改!”
“從今天起,我們漢東省,將成立‘擁軍優屬專項工作小組’,我親自擔任組長!”
“我們要重新普查全省所有的軍屬、烈屬家庭,確保他們的生活,得到最好的保障!”
“我們要建立最嚴格的,侵害軍人軍屬權益的懲罰機制!誰敢動軍人一根手指頭,我們就讓他,傾家蕩產,牢底坐穿!”
沙瑞金一口氣,說出了一連串的補救措施。
他現在,只想盡自已最大的努力,去彌補,去平息眼前這位將軍的怒火。
然而,趙援朝聽完,卻只是冷笑一聲。
“沙書記,你現在才想起來做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