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簽完了。
他和他過去的十年,他和他曾經擁有的一切,徹底,劃上了句號。
鐘小艾走上前,拿起了那份協議。
她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個簽名,然后,將它整齊地,折好,放回了公文包里。
整個過程,她都表現得,像一個訓練有素的,職業律師。
冷靜,高效,沒有多余的情感。
做完這一切,她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她的手,搭上門把手的那一刻。
身后,傳來了侯亮平,那如同地獄惡鬼般,嘶啞的聲音。
“鐘小艾。”
她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別忘了你說的話。”
侯亮平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了淚,沒有了痛苦,甚至沒有了絕望。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深淵。
“我要報仇!”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要將整個世界都拖入地獄的,瘋狂和怨毒。
鐘小艾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
下一秒,她沒有說一個字,甚至沒有一毫的停留。
她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聲。
冰冷的鐵門,在她身后,重重地,關上。
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
門外,是權力,是未來,是她和他父親選擇的,那條看不見盡頭的,道路。
門內,只剩下侯亮平,和無邊的,黑暗。
他癱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良久。
他笑了。
無聲地,笑了。
眼淚,卻順著他那張慘白的,毫無生氣的臉,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黑暗吞噬了他。
冰冷的,粘稠的,有實體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擠壓著他的肺,堵住他的喉嚨。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卻只能吸入更多絕望的空氣。
眼淚已經干涸,在慘白的臉上留下兩道冰涼的痕跡。
他癱坐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像,一動不動。
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
那聲音,死神的腳步,不緊不慢,卻堅定地,走向他。
他笑了。
那笑聲,干澀,破裂,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聽起來比哭聲還要悲慘。
是啊,報仇。
對誰報仇?
鐘小艾?
還是她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
不。
他知道,真正將他推入這萬丈深淵的,不是他們。
是那個男人。
那個叫趙援朝的男人。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渾濁的,帶著鐵銹味的洪水,席卷了他的整個大腦。
他想起了那一天。
漢東的高速公路上,天高云淡。
他坐在副駕駛,手里夾著煙,眼神銳利得像鷹。
一切,盡在掌握。
“就是前面那輛奧迪a6,掛著京a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