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在一叢枯黃的榛柴棵子上才停下。
四條細腿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殷紅的血迅速在潔白的雪地上洇開,像潑了一碗滾燙的朱砂。
“看…看見沒?”
陳光陽吹散從捷克獵槍口裊裊升起的淡青色硝煙,扭頭對看呆了的李錚和二埋汰低說道:“打跑動的玩意兒,得算它的步子,揣摩它下蹄子往哪兒落!要預判!
打提前量!子彈飛過去要時間,等你看準了再扣扳機,黃花菜都他媽涼了!”
李錚死死盯著遠處雪地上不再動彈的公狍子,又看看師父手里那桿還在微微發燙的捷克獵,胸腔里那顆心咚咚狂跳,像是要撞出肋骨。
剛才師父開槍那一瞬的冷靜、果決,還有那子彈破空的軌跡,像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了他腦子里。
“剩…剩下的跑林子里了!”二埋汰指著西邊白樺林方向嚷嚷。
幾只受驚的狍子眨眼就鉆進了密林,只留下晃動的枝條和雪粉簌簌落下。
“跑不了!”陳光陽把打空的捷克獵往李錚懷里一塞,“李錚!該你了!換半自動!壓滿子彈!
二埋汰,把你的柴刀給我,你拿著抄網去林子邊兒上堵著,別讓它們從側面溜了!”
李錚手忙腳亂地接過沉甸甸的捷克獵,又趕緊把背上的半自動順下來。“嘩啦”一聲,他學著師父的樣子利落地推彈上膛,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穩住了心神。
“師父…我…我打哪只?”他聲音有點發緊。
陳光陽沒接柴刀,反而一步跨到李錚身后,大手直接按在他略顯單薄的肩膀上,一股沉穩的力量頓時傳遞過去。
“慌個毛!深呼吸!狍子進了林子,跑不快!它們慌不擇路,肯定找樹稀、雪淺的地界兒鉆!你看……”
他伸手指向白樺林邊緣,“那兒!樹縫大,雪被風刮薄了!它們指定往那兒擠!”
果然,林子里晃動,三只狍子的身影在樹干間隙一閃而過,正朝著陳光陽指的那片相對開闊的疏林地狂奔。
“端穩!肩膀頂死了!當這槍是你胳膊!”
陳光陽的聲音貼著李錚的耳朵響起,沉穩有力。
“瞄準跑在最后頭那只小的!它腿短,跟不上趟,最容易慌!別瞄它身子,瞄它前頭一步半的地兒!對,就那棵歪脖子小樺樹根旁邊!
估摸著它下一步就得踩那兒!憋住氣…就是現在!摟火!”
李錚猛地屏住呼吸,所有精神都灌注在右眼和那晃動的準星上。
他努力壓下狂跳的心臟,按照師父的指引,將抖動的準星死死套住那片雪地。
當最后那只小狍子的身影即將踏入那片區域的剎那,他不再猶豫,憑著本能,狠狠扣下了扳機!
“砰!”
半自動的槍聲比捷克獵清脆許多。
子彈呼嘯而出,擦著小狍子驚恐豎起的耳朵尖飛過,“噗”地打在它前蹄即將落下的雪地里,濺起一片雪霧!
“嗷!”小狍子嚇得魂飛魄散,一個急剎,原地蹦起老高,完全忘了逃跑,傻乎乎地站在原地,驚恐地轉動著腦袋,細腿兒直打顫。
“好!”陳光陽低喝一聲,“把它嚇住了!別停!旁邊那只母的!它要往右拐!打它右前方!快!”
李錚被師父這一嗓子吼得精神一振,剛才那一槍雖沒打中,卻莫名給了他一種掌控感。
他飛快地移動槍口,瞬間捕捉到那只被驚擾、正欲向右方矮灌木叢鉆的母狍子。
他腦子里電光火石般閃過師父說的“提前量”和“跑動方向”,憑著剛才那點感覺,槍口微微向右前方一甩!
“砰!”
槍響的瞬間,那母狍子果然如師父預判般猛地向右竄去!
“噗嗤!”
子彈狠狠撕開空氣,精準地鉆入母狍子右前腿的肩胛位置!
強大的動能帶著它整個身體向側面翻滾出去,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和掙扎的印跡,哀鳴聲凄厲地劃破了林間的寂靜。
“打中了!師父!我打中了!”
李錚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握著槍的手都在顫抖,臉頰因為興奮和寒冷泛起更深的紅暈。
“別嚎!還有!”陳光陽眼神銳利如鷹,瞬間鎖定了被李錚槍聲驚得再次加速、試圖越過一道低矮雪坎逃向更深林子的最后一只半大狍子。
那畜生后腿肌肉繃緊,眼看就要發力躍起!
陳光陽動了!
他像一頭蓄勢已久的獵豹,從李錚身后猛地躥出,幾步就跨到棚子門口開闊處。
他根本沒去拿槍,右手閃電般從后腰抽出那把跟隨他多年、沾滿獸血和風霜的獵刀!
刀身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
就在那狍子后蹄蹬地、身體騰空的剎那,陳光陽吐氣開聲,腰腹核心力量瞬間爆發,整條右臂如同拉滿的硬弓,獵刀脫手而出!
“嗖……噗!”
鋒利的獵刀如同長了眼睛,帶著破風聲,精準無比地釘入那狍子騰空時暴露出的、柔軟的脖頸側面!
刀身入肉直至刀柄!
“嗷呃……”半空中的狍子發出一聲短促的哀嚎,躍起的勢頭戛然而止。
如同斷了線的木偶,沉重地摔在雪坎后面,四肢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只有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整個雪地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風掠過樹梢的嗚咽和二埋汰在林子邊粗重的喘息聲。
雪地上,三只狍子的尸體點綴在一片潔白之中,鮮紅的血格外刺目。
陳光陽緩緩直起身,走到雪坎邊,彎腰拔下自己的獵刀,在那狍子皮毛上蹭了蹭血跡。
他轉過身,看著還端著槍、兀自沉浸在剛才那電光火石瞬間的李錚。
又看看從林子邊跑回來、臉上還帶著后怕和興奮的二埋汰,咧嘴一笑:
“咋樣?小子,看清楚沒?打獵這玩意兒,七分靠琢磨,三分靠膽氣!
槍是死的,人是活的!得用腦子,把這山、這林子、這活物跑跳的動靜,都他媽裝進你心里頭!槍子兒飛出去,那都是你心里頭算好的道兒!”
他走過去,大手重重拍在李錚還有些單薄的肩膀上,拍得他一個趔趄:“剛才那第二槍,打得有股子尿性勁兒!像點樣了!
走,收拾家伙,拖狍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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