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的這番話。
將他之前強行收徒的霸道行為，完美地粉飾成了為老友護道的義舉。
瞬間將自己的形象再次拔高了數個層次。
重情重義，提攜故人，心胸寬廣！
兩人一唱一和，演技雙雙在線，配合得天衣無縫。
臺下眾修看的是如癡如醉，無不感嘆這兩位大能之間的神仙友誼。
實乃靈界佳話，令人神往。
這時。
那位身穿赤袍的混元大羅金仙撫掌大笑，打破了這感人的氛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是大道不負苦心人！”
“恭喜混元道友，也恭喜空明道友故人重逢，雙喜臨門！”
他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隨即又問道：
“卻不知混元道友如今證道功成，日后有何打算？是準備在此界另尋一處仙山福地開辟道場，還是……”
這個問題，再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是啊，一位新晉的混元大羅金仙。
他的去留，足以影響一方地域的勢力格局。
吳天不等他說完，便笑著接口，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楊眉，語氣無比真誠。
“此番能在此地勘破迷障，證得混元，說明此地與本座有緣。”
“更何況，空明道友亦在此地潛修，本座與他故人重逢，豈能再次分離？”
“貧道便不打算另覓他處了。”
他環視一周，聲音清晰地宣布。
“貧道便在這凌霄峰，與空明道友毗鄰而居，日后也好與諸位道友時常論道，互相印證大道。”
這話一出，臺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山呼海嘯般的狂喜之聲，轟然爆發！
“太好了！”
“恭喜空明祖師！恭喜混元前輩！”
“我羅浮山一脈實力大增矣！”
靈界，從來不是什么和睦的善地。
弱肉強食，是這里永恒不變的鐵則。
混元大羅金仙的修行，在于參悟和掠奪法則本源，可他們根本就不擅長自行參悟，基本上全都依賴于掠奪法則本源。
可，混沌魔神就那么多，強大而暴戾。
兇獸行蹤詭秘，難以尋覓。
那么，最容易獲得的法則本源，從何而來？
答案很簡單，其他的混元大羅金仙！
或者可以直白的說，吃人！
靈界就是一個吃人的世界！
任何生靈都只有兩種命運，吃人，或者被吃！
羅浮山脈能聚集數位混元大羅金仙，本身就是一種抱團取暖，守望相助的聯盟。
吳天這個外人突然在此證道。
他們幾位第一時間趕來，心中都繃著一根弦。
一方面，是緊張，怕這是一位過江的猛龍，是來獵殺他們的。
另一方面，也是貪婪。
想趁著對方剛剛突破，根基未穩，聯手將其獵殺，奪其法則本源！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這位新晉的混元道人，竟是空明道友的生死之交！
不能殺，固然有些可惜。
但多了一位強大的盟友，對方還主動表示愿意留下來，融入他們的圈子！
這意味著。
羅浮山一脈的整體實力和安全系數，都將提升一個巨大的檔次！
至于靈氣資源？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天地靈氣的需求早已退居其次。
對法則的感悟和本源的印證才是根本。
多一位道友，多一條路，互相論道，收獲遠比消耗大得多。
更妙的是，吳天明確表示他要留在凌霄峰！
那是空明祖師的地盤！
要消耗資源，也是消耗空明道友的，他們自然是樂見其成！
然。
對于楊眉來說，這番話不啻于九天神雷劈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僵硬的白色，轉為鐵青，最后，泛出了一層死寂的綠色！
毗鄰而居？時常論道？
這家伙是要賴上他了？！
楊眉的心中，有一萬個、一億個不愿意在咆哮，在嘶吼！
但他不能說。
在所有人都為這份深厚友誼而感動，為羅浮山脈實力大增而歡呼的時刻，
他如果拒絕，那他苦心經營的空明祖師人設將瞬間崩塌！
一個連故友都容不下的偽善小人！
他只能，也必須，答應下來。
楊眉感覺自己的牙槽骨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了那句話，臉上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混元道友愿意留下，貧道……求之不得！”
“你我，正好可延續昔日友情！”
那位身著赤紅道袍的混元大羅金仙撫掌而笑，聲如洪鐘，震得云海翻騰。
他滿面紅光，眼中的喜悅不加掩飾。
“大善！”
“此乃又添一喜！”
“混元道友證道功成，又愿留駐我羅浮山，實乃我羅浮山之幸事！”
“當舉辦慶典，廣邀同道，以為慶賀！”
“對！必須舉辦大典！”另一位混元大能立刻應和，氣勢十足。
“正好也讓周邊地界的那些道友們知曉，我羅浮山，再添一位無上大能！”
一時間，群情激昂。
山巔之上的氣氛被推向了。
方才講道結束的肅穆、收徒儀式的莊重，此刻盡數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大喜訊所沖散。
與一位新晉混元大羅金仙的誕生，并且是選擇加入己方陣營相比，收幾個弟子確實顯得微不足道了。
吳天看著眼前這群熱情高漲的混元大能，只是擺了擺手。
動作不大，卻讓喧鬧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他神色淡然，語氣平和，透著一股不喜張揚的低調。
“諸位道友盛情，混元心領。”
“只是貧道不喜喧鬧，且初證大道，根基尚需穩固，亦要靜心感悟天地玄妙。”
“慶典之事，不必過于勞師動眾，簡單即可。”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給了眾人面子，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
那雙深邃的眼眸，緩緩掃過在場的幾位混元大羅金仙，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楊眉的身上。
吳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在旁人看來是真誠，落在楊眉眼中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貧道初入此境，正有許多修行上的困惑，欲向空明道友及諸位同道請教。”
“諸位正好在此，不如一同前往宮中坐而論道，豈不快哉？”
說著話，吳天直接指向凌霄峰道宮，主動帶著大家前往。
楊眉看到吳天的這番舉動，臉色更黑了。
只覺得一股逆血直沖喉頭，差點當場破口大罵。
這里到底是誰的地盤？！
吳天怎么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
他的道場，為何要讓吳天來引導？
這家伙簡直是欺人太甚！
楊眉氣得咬牙切齒，暗中醞釀法則之力，恨不得直接動手。
可他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現在的情況極其特殊，至少現在還沒有到與吳天翻臉的時候。
只能竭力維持著那抹笑意，看著吳天與其他幾位欣然應允的混元大羅金仙談笑風生。
一同朝著他的凌霄道宮走去。
那幾位混元大羅金仙看向吳天的眼神，充滿了欣賞與認同。
謙遜，識禮，又實力強大。
這樣的道友，誰不歡迎？
楊眉跟在人群中，每一步都踩得極重，仿佛要將腳下的玉階踏碎。
山道上。
清虛子等一眾低階修士遠遠看著那幾位大能遠去的背影，依舊沉浸在震撼之中。
今日的所見所聞，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跌宕起伏、震撼無比！
先是空明祖師收徒，又是混元大仙證道。
眾人親眼目睹了一切，以至于心神還在劇烈搖曳，久久無法平復。
清虛子遙望吳天的背影，目光中翻涌著無盡的崇拜與不可思議。
這就是傳說中的頓悟證道！
就是混元大羅金仙的風采！
但可惜，講道已經結束，甚至連空明祖師都忘了他們。
眾人呆愣的站在廣場上。
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離去。
然而！
無人能察覺。
在這片和諧融洽的表象之下。
一場無聲的、激烈的神念風暴，正在吳天與楊眉之間瘋狂展開。
“吳天！”
楊眉的神念化作一道憤怒的雷霆，在吳天的識海中轟然炸響。
“你到底意欲何為？！”
“強占吾之道場，當眾戲耍于吾，真當老祖我怕了你不成？！”
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吳天的神念卻悠然自得，化作一縷清風，輕飄飄地回應。
“哦？”
“楊眉道友這是何意？”
“你我故友重逢，毗鄰而居，日后也好互相照應，這難道不是一樁美談嗎？”
他的神念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精準地刺向楊眉的痛處。
“還是說……”
“你更懷念昔日紫霄宮外，你躬身喚我‘尊主’之時？”
“而且，你是我的手下，你的地盤不就是我的地盤？”
“我用你的道場，還需要強占？”
最后一句反問，輕描淡寫，卻充滿了無盡的霸道與理所當然。
“你？！”
楊眉的神念瞬間暴怒，化作一頭猙獰的兇獸，咆哮著，嘶吼著。
“吳天休要猖狂！”
“當年若非貧道傷重在先，大意在后，豈能容你逞兇？！”
“那區區一道元神印記，你真以為能徹底掌控貧道嗎？！”
吳天的神念中傳出一聲冷笑。
那笑聲不高，卻讓楊眉暴怒的神念猛地一滯。
“我何時說過要掌控你？”
“我只是覺得，你我在這異界他鄉重逢，實屬緣分。”
吳天的神念語氣一變，變得冰冷而銳利。
“合則兩利，斗則兩傷。”
“你若配合，大家相安無事，各取所需。”
“你若非要撕破臉皮……”
他頓了一下，神念中透出的意味不而喻。
“呵呵，大不了我將此地鬧個天翻地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反正我是無意間流落至此，洪荒才是我的根基。”
“倒是你楊眉道友，苦心經營這‘空明祖師’的身份，所圖定然不小吧？”
“若被我掀了桌子，損失最大的……似乎不是我？”
吳天這話，好似一柄無形的尖刀，精準無誤地刺入了楊眉最深、最不愿被觸碰的軟肋。
他潛伏靈界無數元會，苦心孤詣地扮演著空明祖師這個角色。
所謀劃的藍圖宏大到不可想象。
絕不容許在此時此刻，被任何人掀翻棋盤。
楊眉的神念瞬間凝滯。
吳天每一句話都打在他的七寸上，讓他暴怒，卻又讓他無力反駁。
暴露？同歸于盡？
到時候吳天大不了回歸洪荒。
可楊眉自己在這里無數年布局，是他未來的道途所系！
一股深沉的無力感涌上心頭，楊眉的氣焰瞬間被壓制下去。
他氣急敗壞地發出最后的神念嘶吼。
“你……好！”
“你信不信貧道現在就揭穿你的身份，讓整個靈界都知道，這里來了一個來自洪荒的修士？！”
吳天毫不在意地回應。
“請便。”
“不過你可別忘了，你現在可是當著羅浮山所有大能的面，親口承認了與我是‘故交’。”
“揭穿我，不就是揭穿你自己嗎？”
“而且，你把洪荒的存在和我的信息都爆出來，正好給鴻鈞那個老家伙找點麻煩，我樂見其成。”
說到這里。
吳天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種不經意的、閑聊的語氣，投下了一顆真正的驚雷。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鴻鈞那老家伙，不僅合道成功，前些時日似乎還……初步擺脫了天道同化，變得更能自主了呢。”
這句神念傳音不再是咆哮，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驚駭尖嘯。
“什么？！”
楊眉的心神在這一瞬間劇烈震蕩。
那股源自當年被算計致死的恐懼，被利用的憤恨，讓他維持笑容的臉龐肌肉都出現了剎那的僵硬。
“不可能！”
楊眉的神念傳音第一次失去了鎮定，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混亂。
“鴻鈞合道才過去多久？！他怎么可能擺脫同化？！”
“那是天道！是至高無上的規則集合！豈是那么容易擺脫的？！”
“你休要在此胡亂語！”
他太清楚合道的兇險與艱難了，那是將自身的一切都與天道相融，最終成為天道傀儡的絕路。
鴻鈞能成功合道，已經算是逆天之舉。
這才多少年？
擺脫同化？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顛覆了他對修行、對天道的所有認知！
聽到楊眉這幾乎失控的質問。
吳天心里忽然也有些發虛。
他不敢再繼續深入這個話題，更不可能告訴楊眉，這是因為他自己砍了天道一刀的功勞。
連忙含糊其詞地敷衍過去。
“這我怎么知道？或許是鴻鈞那老家伙隱藏的手段格外厲害吧？”
“畢竟，他可是連你們這些活了無數年的混沌魔神，都算計得死死的狠角色。”
這句話，成功地將楊眉的思緒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楊眉沉默了。
他的神念不再狂暴，而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吳天能感覺到，在那片死寂之下，正掀起著何等恐怖的驚濤駭浪。
鴻鈞擺脫天道控制？
如果這是真的……
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那個本就恐怖到極點的宿敵，其實力和威脅。
將攀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甚至無法想象的高度！
這對他這個與鴻鈞有深仇大恨，逃離洪荒才得以茍延殘喘的混沌魔神而，絕非一個好消息！
他原本潛藏于此的所有算計，所有謀劃。
可能都需要基于這個全新的、可怕的變數，進行重新評估！
許久。
久到旁邊幾位混元大羅金仙都察覺到空明祖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楊眉的神念才終于再次響起，語氣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此事事關重大，容后再議。”
“眼下，先應付過去再說。”
他暫時沒有了和吳天繼續針鋒相對的心思。
鴻鈞帶來的消息，讓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和深沉的不安。
吳天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
“正該如此。”
他的神念恢復了平和。
“楊眉道友是聰明人。”
“那么，現在可否為我解惑一二？這靈界究竟是何底細？那位所謂的創始元靈，又到底是何等境界？”
楊眉的神念中透出極度的不耐煩。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創始元靈之能，遠超你的想象！絕非你我可敵！”
“具體事宜，待此間事了，再尋機詳談！”
他透露了這一點信息，既是對吳天的一種警告，也是暫時穩住他的籌碼。
吳天心中微凜。
能讓楊眉這種存在都說出‘遠超想象，絕非可敵’的評價，那位創始元靈的恐怖可見一斑。
但他表面平靜，神念淡然。
“是嗎？有意思……”
“好，我便等你消息。”
激烈的神念交鋒，至此暫歇。
吳天清楚，楊眉這只是權宜之計。
所謂的合作根本脆弱不堪，建立在威脅與共同的敵人之上，隨時都可能因為利益而翻臉。
但他本就沒指望能真的信任楊眉。
他要的，只是一個能暫時融入靈界高層、方便他探查情報的身份和機會。
有混沌珠遮掩自身根腳，誰也不可能發現他的真實來歷。
更何況。
還有開天神斧這最終的底牌在手，他自有足夠的底氣在這潭深水中盡情周旋下去。
而另一邊的楊眉，則被迫硬生生吞下了這個苦果。
心中對吳天的恨意與忌憚，已經攀升到了。
同時。
又被鴻鈞那個驚天消息攪得心煩意亂，道心不寧。
可偏偏。
他還要在臉上強行擠出那副得道高人的溫和笑容，應付著身旁幾位混元道友對新晉道友的熱情攀談，聽著他們談笑風生。
一同朝著自己的凌霄道宮走去。
這份憋屈，幾乎要將他的胸膛撐爆。
眾人步入道宮。
宮內并無金碧輝煌，反倒清雅古樸，彌漫著一股歲月沉淀的檀香。
腳下青石板光潤如玉，四周墻壁上銘刻著玄奧的空間陣紋，無形中將這方殿堂拓展得極為寬敞，足以容納乾坤。
按照萬古不變的禮序。
主人空明道人，自該居于那最中央、最高處的蒲團之上。
然而，吳天卻未有半分客人的自覺。
他步履從容，目不斜視。
仿佛在巡視自家的后花園。
在那幾位混元大羅金仙驚愕的注視下，徑直走向最中間的蒲團。
衣袍一拂，安然坐下。
這一坐理所當然，渾然天成。
跟在后面，正準備尋位落座的幾位混元大羅金仙，腳步齊刷刷地僵在了原地。
動作凝固，神情錯愕，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
道宮內的空氣，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匯聚到了真正的道場主人——楊眉的身上。
這是……什么情況？
這里是空明道人的凌霄峰！
是他的道場！
這位新來的混元道友，何止是不見外，這簡直是欺到了主人的臉上！
楊眉剛剛控制好心情，看到這一幕又忍不住劇烈抽搐起來。
恨不得立刻引爆空間法則，將吳天連人帶那蒲團一起掀飛出去。
讓對方知道此地誰才是主人！
可吳天那深不見底，任他如何催動神念都探查不出半點虛實的氣息。
如同一座太古神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