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便看出,那小子是塊當兵的料,便答應下來!”高大成聲音低沉沙啞,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拐杖,仿佛透過時光,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滿腔熱血的少年。
他的眼神漸漸亮起,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事實證明,老子的眼光沒錯!這小子在戰場上就像是一頭出籠的猛虎,悍勇無雙,又懂得用腦子。只用了不到十年,就披上了無數邊軍士卒夢寐以求的將軍甲,成了靖州軍的副將!”
說到這里,他忽然頓了頓,目光投向遠方,聲音里帶著深深的痛楚:“昭元二十一年的數九天,秦簡已經升任校尉,他帶著我們一千余弟兄,奉命切斷胡羯人的退路。那一戰……打得太苦了。”
高大成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拐杖,指節發白:“雪狼峽里,我們和兩千多胡賊廝殺了整整三日。到最后,一千余兄弟,就剩下百來個還能站著!”他的聲音哽咽了,“很多弟兄累得直接倒在雪地里睡著了,這一睡,就再也沒能醒來……直接睡成了冰雕!”
他重重地拍了拍自己那條斷腿,苦澀一笑:“我這左腿,就是那一戰中了箭,血流得太多,在雪地里凍壞了,是我讓那小子親手幫我砍掉的!”
“傷好之后,我不得不告別軍營,離開北疆后便返回老家!”高大成的眼神飄向遠方,帶著深深的眷戀與遺憾,“臨走那天,秦簡特意來送我,我拉著他的手說,邊關危險,隨時都會死,讓他跟我一起回來。我知道此舉不忠,可他畢竟是我親自帶去北疆的,我只想把他活著帶回來……”
他長嘆一聲,那嘆息里滿是無奈與心疼:“可那倔小子跟我說,他非要穿上那身將軍甲不可!我哪里會不明白,咱們軍伍兒郎追求的,從來都不只是建功立業,更是守土衛疆的責任!”
凌川等人靜靜地聽著,高大成的語氣雖然平淡,可每一句話都像重錘般敲擊在眾人的心上。他們仿佛看到了那個風雪交加的峽谷,看到了那些永遠沉睡在雪地里的同袍,看到了年輕秦簡堅毅的眼神。
很多人,或許最開始只是單純的想要建功立業,畢竟,在這個晉升通道已經被世家門閥壟斷的世道,寒門學子再無出頭之日,想要改變階層,唯一的途徑便是用命去戰場上搏一搏軍功。
但,在軍營之中待得久了,很多人內心的想法也就變了,不僅僅是為了建功立業出人頭地,還有沉甸甸的責任和使命。
“我住在鄉下,消息閉塞……”高大成擦了擦發紅的眼眶,“直到今天晌午,才聽從縣城回來的鄰里說起這事,就立刻動身趕了過來。”
他望向那具靜靜躺著的棺槨,聲音沉痛而堅定:“十二年前,是老子帶你去的北疆。如今,老子再來送你最后一程!”
忽然,他轉過頭看向凌川,眼中閃著期待的光:“凌將軍,聽說北疆出了一種叫‘狼血’的酒,你帶了沒?能不能讓我嘗嘗是啥滋味?”
凌川立即點頭:“蒼蠅,去馬車上把酒壺拿來。”
蒼蠅應聲而去,很快捧著一只皮質酒壺回來,小心翼翼地給高大成倒了一碗,清澈酒水在碗中微微蕩漾。
高大成先是湊近深深一嗅,那濃烈的酒香讓他渾濁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他端起碗,猛喝了一大口,頓時只覺得一股灼熱的暖流順著喉嚨直沖而下,仿佛一條火龍在胸腹間翻騰。
他閉目凝神,感受著那股兇悍而霸道的灼燒感在胸腹流淌,許久才長出一口氣,臉上泛起微紅。
“好酒!”他由衷贊嘆,“這才是男人該喝的酒!一口下去,老子仿佛又回到了邊關戰場,聞到血腥味,聽到喊殺聲了!”
凌川微笑點頭:“我這次帶了些,老伍長若是喜歡,回頭給您留一壇。”
誰知高大成卻笑著搖頭:“好酒,嘗一回就夠了,豈能讓將軍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