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妃剛照顧著五皇子用了藥,小半碗褐色的湯汁喂得艱難,到底還是灑了些在杏黃色的錦緞兜衣上,留下深色的污漬。
她正拿著溫濕的軟布細細擦拭,初兒掀簾進來,面上帶著幾分凝重之色,道:“娘娘,明日……是郝嬪娘娘歿了一年的忌日。”
“內務府方才派人來問,咱們儲秀宮的小祭臺設在何處?”
康妃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
郝嬪。
這個名字早已在深宮之中沉寂。
在大周,嬪位作為后宮中等級較高的主位娘娘,忌日禮儀雖不及上面的位分隆重,但仍遵循嚴格的宮廷典制。
不僅要在東陵舉行正式祭祀,宮室也需設臨時祭臺。宮中上下茹素一日,以示哀思。
若那個嬪位無子失寵,或是戴罪之身,這規矩多半也就流于形式,甚至無人提起。
可郝嬪不同。
她雖福薄去得早,卻留下了五皇子這點血脈。
母憑子貴,即便人已不在,該有的體面,內務府那些奴才也不敢短了她的。
康妃將軟布遞給旁邊的彩菊,緩緩在榻邊的繡墩上坐下,眉眼間染上濃重的傷感,拿起絹帕按了按眼角,哽咽道:“日子過得真快,郝嬪妹妹竟已走了整整一年了……”
她抬眼望向窗外的庭院,語調愈發凄然:“想起去年此時,郝嬪妹妹拉著本宮的手,將歲安托付給本宮,千叮萬囑,只盼他平安康健。”
“可如今……歲安這病情反反復復,總不見大好。叫本宮……叫本宮哪里有臉面去祭告郝嬪妹妹?”
“是本宮沒照料好歲安,辜負了郝嬪妹妹的托付……”
初兒見狀,連忙上前溫聲勸慰:“娘娘快別這么說!”
“您對五皇子如何,宮里誰人不知?日夜不休地親自照料,人都熬瘦了幾圈。”
“五皇子先天不足,太醫都說了需得慢慢調養,豈是一朝一夕之功?”
“郝嬪娘娘在天有靈,知曉您這般盡心竭力,只有感激的份,斷不會怪罪您的。”
康妃聽著,依舊用絹帕掩著半張臉,肩膀微微抽動,似是極力壓抑著悲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下帕子,眼圈倒是真被她揉紅了些許。
康妃輕輕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道:“吩咐下去,明日儲秀宮的祭臺,就設在西側暖閣,那里清靜。”
“一應祭品、香燭都要用最好的,務必辦得妥帖莊重,不可有絲毫輕慢。”
初兒連忙應下:“是,奴婢這就去盯著他們布置。”
康妃又補充道:“再告訴小廚房,明日宮中茹素,咱們儲秀宮更要嚴格遵守。”
初兒一一記下,見康妃的神情依舊懨懨,便又寬解了幾句,這才躬身退下去安排事宜。
殿內重歸寂靜,只有五皇子偶爾發出的,細微而不安的夢囈。
康妃走到榻邊,垂眸看著他而泛紅的小臉,手指輕輕拂過他微蹙的眉心。
她抿著嘴唇,神色愧疚。
她發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永壽宮。
午后的光影透過細密的竹簾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