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西河奉命去查抄鹽商和漕幫的消息隔日傳到了薛恕耳朵,??他將衛西河召來詢問一番后,到底沒忍住去尋了殷承玉。
殷承玉聽見下頭通報“薛恕求見”,眉頭蹙了起來:“他不好好養傷,??又來做什么?”
說是這么說,還是將人放了進來。
薛恕步進來,??殷承玉打量他傷處,見包扎得嚴,便挪開目光,??懶懶瞧著他:“又來尋孤做什么?”
“查抄之事,??殿下何不要臣去?”薛恕緊盯著他,??不像是來詢問,??倒像是來討債的。
他討債似的語氣叫殷承玉到許不快,??這可真是好心被當作了驢肝肺。
殷承玉斜著瞧他,嗤道:“你是頭騾子,??負了傷也沒有再叫你拉磨的道。叫旁人瞧見了,??豈不是說孤苛待下屬?”
“臣的傷已經好了。”
薛恕中猶有不服,他已經休息了六七日,??傷口經過妥善處,??如今已經開始愈合。只是帶人抄家罷了,??并不影響什么。
可殷承玉卻將差事指給了衛西河,叫他有一種自己可以輕易被取代的覺,連帶著衛西河也不順起來。
殿下身邊當只有他一個才對。
殺人,??抄家,??伺候起居,??他可以勝任。
然而殷承玉顯然并不這么覺得,他被薛恕的胡攪蠻纏惹出了火氣,將手的書重重擱在桌案上,??惱道:“傷口好沒好夫說了算,你老回去養傷便是,日后少不了用你的候!要是在閑著沒事做,便去多讀幾本圣賢書,改一改你這狗脾氣!”
說完也不愿再聽薛恕狡辯,將人轟攆了出去。
沒能給自己討個公道,還遭了叱責,薛恕的心情極差,他定定站在門口,盯著緊閉的屋門了半晌,才邁開步子,往牢去了。
他不高興了,得讓旁人也不快活。
*
鹽商和漕幫家資豐厚,衛西河帶人挨家查抄過去,贓物足足花了十日才清點完畢。
抄出來的金銀物件要登記造冊,充入國庫。殷承玉命人將贓銀一箱箱封裝好,便準備押送萬有良關海山等主犯回京候審。至于后續收尾事宜,則由方正克負責。
由于臟物數量太多,返京之,殷承玉調用了一艘黃船和一艘小黃船。
船底貨艙被贓物堆得滿滿當當,船身吃水線比平深了許多。
船舶負重多,速度也慢了下來。從中午開始裝船,到了傍晚,船只才駛離碼頭。
殷承玉依舊有暈船,只是因黃船行的慢,也穩當,反應沒那么,只有怏怏地靠在貴妃榻上。
有小太監跪坐在他身后,作輕柔地替他按『揉』太陽『穴』。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太監力道不夠,他總覺得沒有薛恕按得舒服,不是輕了是重了。一開始他還多提點幾句,結果那小太監嚇得戰戰兢兢,手上反而加穩不住,殷承玉索『性』便也不開口了,只讓他按著,聊勝于無。
只是難免有惦記薛恕的好手藝。
約是想什么來什么,他剛惦記完薛恕,薛恕在外頭求見。
殷承玉著走進來的人,皮懶懶掀起:“薛監官無事總往孤這跑什么?”
自從上次被訓斥過后,薛恕便老待在行館偏院養傷,沒再怎么有機會見殷承玉。
終于見到人,他便有貪婪地將人著,底只有他的影子:“夫說臣的傷已無礙。”
“好了?”殷承玉支起身體,朝他招了招手:“過來給孤。”
薛恕上前兩步,偏了偏脖子,又將衣領拉下一,讓他清左肩上已經愈合的傷口。
半月過去,那猙獰的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了有難的結痂。
“好的倒是快。”殷承玉皺眉了那結痂一,眉頭皺了皺,心道日后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上一世薛恕胸前那陳年舊傷疤,也是這么不要命換來的吧。
“臣可以繼續伺候殿下。”薛恕并未注意到他略微有復雜的神,整好衣襟后,目光便十分不善地盯著殷承玉身后的小太監。
方才進來他注意到了,那小太監正在替殷承玉按太陽『穴』,應該是殷承玉又暈船不適了。
小太監被他兇悍的神盯得頭皮發麻,鵪鶉一般垂頭縮肩,不敢與他的目光對上。
殷承玉注意到兩人間涌的暗『潮』,睨了薛恕一,揮手讓小太監退了出去,下巴抬了抬,道:“既然傷已經好了,便替孤按按頭。”
薛恕自然求之不得,聞脫了靴子上榻,跪坐在他身后,控制著力道小心替他按『揉』起來。
他將力道控制得極好,不輕一分也不重一分,恰到好處地緩解了殷承玉的不適。
頭暈得到緩解,殷承玉精神也好了起來,身子斜斜靠在引枕上,端過一盤開口松子,慢條斯地剝殼。
薛恕自上往下去,目光便被那一雙極漂亮的手吸引了。
殷承玉的手一向是好的,他早有認知。
但今日那雙手又和往常有不同,細長的手指上,多了一點殷紅。
――那是一枚鮮紅的瑪瑙戒指,戒面打磨得圓潤光滑,表面泛著潤澤的光。正套在殷承玉的左手食指上。
鮮紅疊在冷白之上,仿佛那清清冷冷的人也染上了世俗的欲。
薛恕的呼吸『亂
』了,睛盯著那點殷紅,再沒有轉過。
殷承玉留意著他的反應,聽見呼吸聲『亂』了,心便有了數。他瞥了手指上的瑪瑙戒指一,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繼續不緊不慢地剝松子。
“你提審過萬有良二人了?可問出什么有用的了?”
薛恕全部心神系在那一點艷『色』上,反應慢了。直到殷承玉屈指敲了敲桌案方才回過神,克制著收回視線,回道:“萬有良招認了先前漕船上的刺客是他授意。”
雖然當日漕船刺探一事比起如今萬有良犯下的罪行來說,不過小巫見巫,但在有關殷承玉的事上,薛恕一向是個小肚雞腸之人。
便是一分一厘他要親自討回來。
“趁著如今在船上無人窺探,你再去審一回,挖一挖萬有良與殷承z之間的關系。”
根據查抄出來的賬目,八鹽商三漕幫,加上萬有良關海山等人,抄出金銀共計一千五百余萬兩;加上旁的玉器書畫等物件,合計不到兩千萬兩。
但鹽政上歷年的虧空卻高達兩千六百余萬兩。
這中間差的六百萬多萬兩銀子,多半是流到了其他地方去。
殷承z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沉『迷』聲『色』享樂,他費心費力地摻和一場,必定從中獲利不少。
而他薅的那只肥羊,除了萬有良不會有別人。
這一世萬有良沒能偽造出天衣無縫的證據攀誣舅舅,算后面追查起來,舅舅頂多一個失職不查之罪。但他重活一世,所圖從來不只是保住虞家夠了。算這次不能戳破老三的真面目拉他下水。殷承玉也必要斷他一條臂膀。
“是。”薛恕應下,依舊輕緩地替他按『揉』。
殷承玉一邊剝松子,一邊出神想事情,不多便有困意上涌。將沒剝完的松子扔回碟子,他拿帕子擦干凈手,示意薛恕停了手。
“你先去罷。”殷承玉掩著嘴打了個哈欠,便打發薛恕出去。
薛恕應了聲,黏在他手上的睛收回來,垂眸退了出去。
剛走兩步,又被叫住,殷承玉指了指小幾上那碟剝好的松仁,下巴微抬:“孤忽然不想吃了,便賞你了。”
“謝殿下賞。”薛恕謝了恩,上前將那碟松子仁端起,又行了一禮方才離開。
下了樓,薛恕端著那碟松仁走到甲板上。
他盯著碟子一粒粒飽滿的松仁,腦子回想的卻是殷承玉一顆顆將之剝開的情形。
那雙手白如玉石,手指細長,微微凸.起的指骨處泛著淺淺肉粉『色』。剝松子手指微微蜷曲,拇指與食指捻開薄薄的松衣,將飽滿的松仁捻出來。
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作,可由殷承玉做來,便仿佛帶上了幾許撩人意味。
何況還有指間那一點殷紅。
河面上有夜風吹來,帶著早春的涼,薛恕閉了閉,緩緩吐出一口燥氣,拈起一粒松仁送入口中。
松仁油潤,薛恕細細咂味一番,忽然覺得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