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肖梓晴之前坐的船來,??謝弘瑜的船寬敞奢華,而且行駛穩當。肖梓晴原先還擔心暈船提前備了許多藥,可上船后竟是全用不上了。
整艘船共兩層,??一層住著其他官員,二層就兩間,一間住謝弘瑜,??一間住肖梓晴和婢女。
跟謝弘瑜打隔壁,肖梓晴還以為會經常碰見他,卻不想,接連兩日都沒見謝弘瑜身影,也只有夜里要入睡時,會聽見隔壁開門的動靜。
后來肖梓晴才得知,白日他都在跟官員們研究剿匪之事。
彼時肖梓晴不知他為何捉急剿匪,直到不久后來一場潑天大雨一下就是半個月時,??她才清楚謝弘瑜擔心的是什么。
不過此乃后話,??先說現在。
離到黎州還有半日時,船隊在一個叫呈同縣的地方停下來。
這日,肖梓晴總算見到了謝弘瑜。
“我上岸有事,??正好船上物資需補給,先停在這半日。明日一早再送你到黎州,你沒意見吧?”
肖梓晴能有什么意見,??補給重要,??她的事當然不足掛齒。
她正準備回屋繼續癱著時,謝弘瑜手臂撐著門框攔她。
“謝欽差還有事?”
謝弘瑜嘖嘖兩聲,似笑非笑道:“肖姑娘果真翻臉無情。”
“你這話從何說起?”
“未上船之前百般討好諂媚,如今上船之后,竟是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看你一眼能讓你升官發財還是怎么?”肖梓晴道。
謝弘瑜低笑了會,??問:“你回屋做什么?”
“你們去補給,我自然是睡我的大懶覺。”
她話落,被謝弘瑜一把拉走:“睡什么睡,我帶你去呈同縣逛逛。”
“一個小縣城有什么好逛的?”
“好逛的多著了。”謝弘瑜目光意味深長。
謝弘瑜帶肖梓晴進了縣城里的一家成衣鋪子,兩人再出來時,變了個模樣。
謝弘瑜一身富商打扮,而肖梓晴則梳了個婦人發髻,扮作他的妻子。
肖梓晴:“”
忍了忍,她說:“我其實可以喬裝成你的婢女。”
聞,謝弘瑜斜眼睨她,模樣嫌棄:“你笨手笨腳,端茶倒水都不會,扮作婢女兩下就穿幫了。”
“那也可以扮成你妹妹啊,為何非得非得是”
謝弘瑜拿著把折扇走在前頭扇啊扇,頭也不回道:“你見過哪個商人出門談生意帶妹妹的?”
“我們現在去哪里?”
“去赴宴。”
呈同縣水系發達,是個富饒的縣城,這里匯聚五湖四海的商客,呈同會堂堂主每年都會舉辦一場惠商宴,旨在互惠互暢、共同輝煌。
“你怎么知道惠商宴跟水匪頭子有關?”
此時,肖梓晴和謝弘瑜坐在席位上,她湊近謝弘瑜耳畔悄悄問。
謝弘瑜唇邊貼了撇濃郁的胡子,一副大胡子模樣也掩蓋不了他俊美的光芒,時不時還有年輕婦人們瞧過來。
肖梓晴暗想,這些走南闖北的夫人們好大膽,當著自家夫君的面就敢看旁人的丈夫。
謝弘瑜仿若不自知,兀自展著折扇扇得風流倜儻。
他微微側頭,低聲道:“水匪跟山匪不一樣,他們不是靠打家劫舍生存。大多數水匪頭子擁有數百家商鋪,壟斷襄州航運,儼然偽裝成個商人身份。”
“哦。”
由于兩人靠得近,他側頭過來時,幾乎像貼著臉說話。他吐出的溫熱氣息灑在肖梓晴唇瓣,酥酥癢癢,她不著痕跡地退了退。
謝弘瑜發現了,淡淡勾唇。
宴席上來了數十名商人,今日來赴宴的不是憑借請帖,而是憑借財力。靠前的位置是用銀子砸出來的,而謝弘瑜財大氣粗,直接砸在第二席,跟堂主相鄰。
此時廳中央歌舞不絕,眾人皆在熱鬧寒暄。上首的堂主舉杯對謝弘瑜問:“賢弟不像是本地人,敢問從何處而來?”
“京城。”謝弘瑜笑道。
堂主舉杯的手頓了頓。
肖梓晴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周遭暗暗關注這邊的人,也默契地停了聲音。
眼下朝廷剿匪在即,“京城”這個字眼實在諱莫如深。那堂主打量了會謝弘瑜,又慢慢笑開來,說道:“京城匯聚天下商客,乃大塑最繁華之地,為何選擇來呈同這么個窮鄉僻壤的縣城?”
“堂主此差矣。”謝弘瑜揚了揚酒杯,一口酒喝盡,不慌不忙道:“京城固然繁華,可天子腳下難以寸步,論機遇自然比不得呈同縣。”
堂主道:“賢弟難道不知襄州如今正草木皆兵,連帶我們呈同也殃及,為何此時來經商。”
“朝廷剿匪那是朝廷的事,與我們商人何干?”謝弘瑜不以為意道:“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天王老子來了也礙不著。再說了”
他主動敬上一杯,意有所指道:“所謂富貴險中求,堂主比在下更清楚此時機會難得吧?”
聞,堂主默了片刻,大笑起來。
“賢弟是爽快人!”他道:“你這個朋友溫某交定了。”
席間,謝弘瑜跟這位堂主聊得頗投緣,還討論了不少生意經。堂主一杯一杯地敬酒,謝弘瑜來者不拒,也一杯一杯地喝。
到亥時,謝弘瑜已經醉得不行了,一把倒在肖梓晴的肩上。
肖梓晴:“”
她正想把他扒拉開,就聽得謝弘瑜在她耳邊悄悄道:“娘子,你代為夫向堂主告辭,我們現在走。”
肖梓晴暗暗翻了個白眼,都這時候了都不忘嘴上占便宜。
她裝模作樣地幫他捋了捋衣衫,然后對著上首的堂主頷首道:“溫堂主,我夫君今日喝醉了,且容妾身帶他回去。”
說著,謝弘瑜掙扎起來,囫圇不清地吼:“誰說我醉了?我還能喝。”
他伸手去拿酒杯,晃晃蕩蕩地站起身:“溫兄,我們繼繼續”
然而酒杯還未湊到嘴邊,就被肖梓晴一巴掌打過來。
她兇巴巴
卻還不得不裝出一副賢淑的樣子,罵道:“喝喝喝,前日才醉過一場,現在又來?跟我回去!”
謝弘瑜被她這一巴掌拍得又乖又慫,不敢說話。
溫堂主哈哈大笑:“賢弟英明多智,竟不想是個懼內的。弟妹且帶他回去歇著,待過幾日,本堂主親自設宴款待你們夫婦。”
肖梓晴行了一禮,然后扶著謝弘瑜走出大廳。
上了馬車后,兩人往碼頭趕,今晚還得連夜啟程去黎州。
馬車上,謝弘瑜端坐著喝茶,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樣子?
“你剛才裝得真像。”肖梓晴說:“我差點都被你騙過去了。”
謝弘瑜勾著抹妖嬈的笑,目光瞥向她:“肖姑娘也不遜色嘛,演我夫人演得這么熟練。”
提到“熟練”這話,肖梓晴一頓。
前世他們倆就是夫妻,對于謝弘瑜她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適才倒沒有半點演的成分,那一巴掌拍過去是出于習慣使然,仿佛前世她就經常這么管他。
她別過臉,躲開謝弘瑜的目光,不自在道:“這么重要的場合,我當然不能馬虎。”
“對了,”她問:“你覺得這個溫堂主可疑?”
“呈同縣商業繁榮,能當上堂主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謝弘瑜說:“通過溫堂主結識匪首是關鍵。”
“所以”肖梓晴問:“你是想暗地里逐個剿滅?”
謝弘瑜笑:“我此次來,先是招安,再是剿匪,自然要先打進他們內部摸一摸情況。”
肖梓晴點頭,又問:“適才見你跟溫堂主談論商道,你沒經商過如何懂那些?”
謝弘瑜懶懶靠著車壁:“我聰明,無師自通。”
“”
肖梓晴懶得理他,徑直道:“剛才離開的時候溫堂主說過幾日宴請我們,可屆時我已經在黎州,你要怎么辦?”
“擔心我?”謝弘瑜漫不經心掀眼,眼波輕佻。
肖梓晴對他翻了個白眼,轉身不想看他。
謝弘瑜莞爾:“屆時我自己去赴宴就是。”
“可你要如何跟溫堂主解釋夫人不在身邊?”
“就說”謝弘瑜饒有興味道:“呈同人杰地靈,我夫妻二人多年求子不得,一來呈同你就懷上了。眼下你出不得門,我只好獨自赴宴。”
“”
恰好馬車到了碼頭,肖梓晴使勁踩他一腳,飛快鉆出馬車。
馬車里,謝弘瑜大笑。
船又行了一夜,次日一早到了黎州。肖梓晴下船的時候沒見著謝弘瑜,護衛說他有事提前離開了。
肖梓晴望著江面,目光微愣。
這輩子一切事情都有所改動,謝弘瑜剿匪提前了,她也沒有嫁給他。想來,沒有她在,他這一世會逢兇化吉吧?
外祖家派人迎接的人已經等在岸邊,肖梓晴帶著小廝婢女上岸時,一個婆子熱情地迎上來。
“表姑娘終于來啦!”她握著肖梓晴的手:“夫人和老夫人都盼著了,快,行船一路也累了,咱們趕緊回府歇息去。”
肖梓晴福了福:“王媽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