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梓晴收回視線,平靜道:“謝弘瑜,我不會嫁你,況且”
她語氣決絕:“我過幾日就要離開京城,去跟唐表哥定親了,恐怕以后再也不會回來。”
“你真的決定了?”謝弘瑜的手緩緩滑落:“你不后悔?”
肖梓晴瞥了眼他滑落的手,笑道:“我有什么后悔的?唐表哥一表人才,能嫁這樣的人為妻,是我之幸。”
謝弘瑜眸色沉沉,過了許久,倏地低笑了下,起身。
他抬手吹了個口哨,坐騎很快就飛奔過來。隨后翻身上馬,揚長離去。
“”
肖梓晴望著小溪和雜草荒野,心里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帶她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結果丟下她說走就走了,這讓她怎么回去?
兀自氣了會,她提著裙擺朝著記憶的方向往回走,等走出小道時,見謝弘瑜騎在馬上。
他臉上換了個表情,不復適才的氣憤,又變成了個玩世不恭的模樣。
“肖梓晴。”他說:“盡管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沒法丟下你。”
謝弘瑜回到國公府,小廝過來請他。
“祖父找我有事?”他停下腳步。
“國公爺等世子爺用飯。”小廝道。
謝弘瑜看了看天色,已經臨近傍晚,他點頭,抬腳朝松鶴堂走。
衛國公已年近古稀,從去年開始身子舊疾發作,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待在松鶴堂養病。
謝弘瑜進了堂屋給祖父請安。
“過來了?”老國公說:“咱們爺孫倆許久沒在一起吃飯了,今日難得,快坐下來。”
“孫兒不孝,未能常陪伴左右。”
老國公擺手笑:“男兒志在四方,你若常陪在我膝下像什么話?”
他提起酒壺正要倒酒,卻被謝弘瑜攔住:“祖父身子不好,還是別飲酒了。”
“也罷,那就不喝。”老國公笑:“我這把身子骨日漸頹敗,也不知還有多少年頭。”
“祖父說什么話,祖父定能長命百歲。”
“你別拿這些虛話哄我開心,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今日喊你過來是有重要事相商。”
“祖父想問剿匪之事?”
老國公點頭:“我聽說太子給你派了差事,去襄州剿水匪。襄州那邊的水匪情況我也聽說了,乃沉疴舊疾,朝廷剿匪多年也沒能除干凈,這差事恐怕不好做。”
“正是由于不好做我才要去做。”謝弘瑜道:“如今太子監國,孫兒要入仕必然得拿出能服人的成績來,不然別人笑我謝家無能,靠太子關系入仕。”
“我自是信你能做到,只不過水匪兇狠,且遠在襄州,我是怕你”
“祖父別擔心,我這趟去實際上是招安。太子也清楚襄州水系復雜,水匪盤踞多年,既然剿滅不了,那就招安為朝廷所用。”
“可若是水匪不愿歸順呢?”
“襄州水匪也并非團結一心,屆時逐個擊破,若遇頑固不化的,帶兵絞殺就是。”
老國公沉沉嘆了口氣:“你長大了,是該立業了。這事我不
干涉,但有一點”
他囑咐道:“謝家門庭還得靠你,萬事要以自身為重。”
“是,孫兒知曉。”謝弘瑜笑。
“對了,”想起一事,老國公道:“你恩師上個月來信說即將回京述職,他是個有本事的,在沂州做知府這幾年把地方治理得富足安泰,以他的政績,定能留在京城做官。”
“祖父之意”
“我的意思是你老大不小了。”老國公說:“以前太子大業未穩我準你胡鬧,現在你也該定下來了。”
“你恩師這次攜女歸來,有意來京城說親。”他繼續道:“那小姐只比你小六歲,人才樣貌皆是出挑,你小時候也見過,算是相熟之人。配你為妻正好,你意下如何?”
“再說吧。”謝弘瑜懶懶地嚼了口飯:“眼下差事為重,不知何時能回京。”
老國公點頭:“我自是清楚,等你剿匪回來,見見你恩師之女。”
肖家。
肖梓晴沐浴結束后,坐在妝臺前整理妝奩,不經意間門從鏡中看見母親,她笑道:“娘來了怎么不吭聲?”
肖夫人也笑:“我見你整理得認真沒打擾你。”
她從婢女手中接過帕子,親自幫女兒擦頭發。
“一轉眼我女兒長這么大了,連頭發也這么長了。”她感慨道:“還記得小時候你總喜歡趴在我膝上讓我幫你梳頭。”
肖梓晴停下來,也慢慢回憶小時候。
“我小時候調皮,母親沒少打我呢。”
“你也知道你皮?”肖夫人嗲怪她:“三個孩子,我最是頭疼你,片刻未曾放心。”
“那現在呢?”
“現在也如此。”肖夫人說:“我之所以執意讓你嫁你表哥,也是想著你這性子也只有知根知底的人能包容,若是嫁去旁人家指不定你得惹事。”
“娘!”肖梓晴不樂意:“我在你心里就是個惹禍精?”
“可不是嘛。”肖夫人好笑,隨即叮囑道:“你表哥是個老實的,往后可不許欺負人家。”
“我知道了。”
“雖說唐家是你親近的外祖家,但你總歸是嫁去做媳婦,不能懶怠,要躬親勤儉,孝順公婆。”
“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說一百遍也怕你記不住,你就是不讓人省心”
肖夫人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肖梓晴趕緊安撫:“娘,我聽你的話就是,你怎么又哭了?”
“你明日就要走,遠去黎州。”肖夫人說:“我一想當初這么大點的小姑娘要離開了,心里不好受。”
肖梓晴喉嚨緊了緊,鼻子發酸,卻還是笑道:“我嫁在外祖家,又不是龍潭虎穴,會過得好的,以后得空了還會回京看你們。”
肖夫人拿帕子壓了壓眼角,收拾心情也笑起來:“瞧我,你明日要走,我還這般確實不妥。你東西都收拾得如何了?可別落下什么”
次日,肖梓晴帶著婢女和行李,于朦朧晨霧中離開了京城。
這一路南下去黎州,先是馬車走陸路,隨后行船走水路。只不過到達荷縣時,突然下起了暴雨,不得不靠岸停下。
這一停就在荷縣客棧滯留了兩日。
這日夜里,她早早便梳洗睡下了。許是客棧床榻陌生,又許是外頭風雨交加令人煩躁,她輾轉反側許久才入眠。
夢里,大雨傾盆,她站在船頭看不清方向,河道上到處都是官兵在搜尋。
“尋到謝世子了嗎?”
“沒見著,”有人說:“都已經落水多日,想必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也得尋,太子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唉!真是可惜了!如此風光霽月的人物,卻死于水匪手中。”
“可不是?太子殿下大怒,派楊將軍踏平匪窩,死了好些人啊。”
死了好些人。
河里陸陸續續地撈出尸體,有的已經被水泡得發臭,有的已經面目全非。
肖梓晴忍著惡心一個一個翻看,卻皆不是謝弘瑜。
“世子夫人你歇會吧。”婢女勸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沒撈著興許還活著。”
興許還活著
肖梓晴喃喃,心里不斷祈求,直到她看見一具穿著白色中衣的尸體,她飛快跑過去。
當她把人翻過來時,看到的是謝弘瑜慘白腐爛的臉。
“嘔――”
肖梓晴吐出來,也隨之驚醒。
婢女春蓉趕緊掌燈過來:“小姐怎么了?”
瞧見床榻邊吐的污穢,她道:“看來明日還得再請大夫,小姐這一路暈船嘔吐,人都瘦了不少。”
肖梓晴趴在榻上,整張臉埋在枕頭里。緩了許久,那股恐懼和窒息感才緩緩消散。
“先去打水來,我要洗漱。”
她坐起來,趿拉著鞋子走到窗邊,然后推開。
下一刻,濕冷的風灌進來,她才覺得呼吸順暢。
過了會,外頭傳來了陣喧鬧。
等婢女進來后,她問:“外頭發生了何事?”
“小姐,”婢女說:“客棧又來了些人,也不知是誰,財大氣粗地把客棧三樓天字號房都包下了。”
肖梓晴淡淡點頭,就著溫水洗了把臉。屋內污穢氣味不好聞,便走去打開門換一換空氣。
然而,屋門才打開,瞧見對面樓梯的人,她愣住了。
昏暗燈籠下,透過綿密的雨絲,謝弘瑜正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