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衡帝嫌惡地瞥了一眼污穢的地面,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直撲昭陽宮而去。
——
永樂宮內室。
水仙正倚在軟枕上,手輕輕撫摸著渾圓的孕肚。
外面隱約傳來的喧囂聲打破了深夜的寧靜。
銀珠快步走了進來,她走到水仙榻前,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將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來。
“娘娘!真讓您料中了!那個張媽媽,果然是個包藏禍心的!”
“皇上親自帶人,在張媽媽住的排房里,當場抓到了麗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芳菲!”
銀珠語速飛快,聲音清晰,“聽說皇上震怒,當場就把芳菲和張媽媽都抓了!”
“然后皇上就親自去了昭陽宮找麗貴妃對質了!”
“結果呢?”
水仙的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結果”
銀珠臉上露出難以置信和深深的不平。
“結果皇上只是將麗貴妃貶為了麗嬪!剝奪了她協理六宮的權利,責令她禁足昭陽宮思過!”
“芳菲和張媽媽自然是被打入死牢了,可是娘娘!”
銀珠的聲音忍不住拔高了幾分,充滿了不解。
“麗貴妃不,麗嬪她這是要謀害皇嗣啊!這是死罪!皇上怎么能怎么能只降了位分,禁足了事?這也太輕了!她差點就害了您和小主子啊!”
水仙聽著銀珠憤懣的控訴,臉上卻沒有絲毫意外。
她甚至輕輕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里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冰冷。
“輕么?”她低語,素手依舊溫柔地撫摸著小腹。
眼前,卻閃過前世之景。
上一世麗貴妃用一碗摻了東西的‘安胎藥’,差點讓她一尸兩命。
那時候,皇上震怒之下,也是先把她貶為了麗嬪。
至于后來,麗嬪還不死心,用張媽媽在她生產的時候動手腳,想要在她生產時掐死小皇子,再引動她大出血。
幸好水仙誕子順利,到了最后還有些精力。
水仙虛弱的時刻察覺到了張媽媽的不對勁,用最后的力氣往產房外大喊,這才將張媽媽當場捉拿。
這一次,涉及皇嗣,昭衡帝震怒至極,將麗嬪直接貶為后宮中最下等的答應,囚禁在昭陽宮里,與她永世不相見。
故而,這一次在她看到張媽媽的瞬間,水仙就明白了麗貴妃的打算。
她在選好穩婆后去了一趟乾清宮,拿出之前準備好的家書,說母親聽聞她生產在即,特意讓她注意最近京城中盛傳的一種害人的穩婆。
京城中的流,是幾個月前銀珠借探親的借口,出去告知登第客棧掌柜周硯,讓他在京城中散播的。
家書里寫道,這種穩婆會在婦人生產的時候動手腳。
婦人生產本就是極兇險的,這類穩婆向來是技藝嫻熟的,故而每次收錢害人做得極為隱秘。
水仙將家書給昭衡帝看,又撒嬌讓昭衡帝派侍衛看顧排房那邊,這才能將芳菲與張媽媽抓個現行。
水仙輕眨了下眼睛,自回憶中抽身。
她看著銀珠憤憤不平的臉上,輕嘆一聲。
“他對麗貴妃是失望透頂,甚至深惡痛絕。但帝王之心,權衡利弊永遠在個人好惡之上。”
“阮家在朝堂樹大根深,牽一發而動全身。麗嬪犯下如此大罪,他雷霆震怒,親自處罰,已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但若真要賜死阮家嫡女,廢黜其位打入冷宮那便是與整個阮家徹底撕破臉,朝堂必將掀起滔天巨浪。”
水仙的聲音冷靜得像在分析棋局。
“他降她位分,奪她權柄,對帝王而,已是重罰。至于死罪除非麗嬪作死或者阮家自己作死。”
銀珠聽得怔住了,滿腔的怒火,在水仙這番近乎冷酷的分析下,化作了深深的無力感。
她喃喃道:“所以,娘娘您早就料到會是這樣?您本就沒指望這一次就能徹底扳倒她?”
水仙輕輕搖頭,“在這深宮里,哪有一擊必殺?”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況且,我如今最緊要的,是平安誕下這個孩子。”
銀珠看著自家娘娘平靜無波的側臉,她沉默片刻,最終也只能化為一聲輕嘆。
“麗嬪被禁足,至少至少娘娘您生產的時候,能安全一些了。”
水仙聞,輕撫著腹中的小生命,目光看向窗外深黑的夜空。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哪里有真正的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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