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分,水仙與銀珠走在通往昭陽宮的宮道上。
宮墻高聳,朱墻碧瓦框住了廣袤的天空,只留下窄窄的一條,顯得壓抑萬分。
“小主,”銀珠低聲開口,擔心道:“可要奴婢去乾清宮稟報一聲皇上?”
滿宮皆知昭陽宮那位主子的跋扈,銀珠擔心水仙獨自應對吃虧。
水仙腳步未停,“不必。”
她壓低聲音,淡聲道:“麗貴妃驕縱,心思也淺,甚至還有些愚蠢。”
水仙想起白日來承明殿的那個侍女,“但她身邊那個芳菲姑娘,滴水不漏,是個厲害角色,聽聞是麗貴妃從府里帶進宮的智囊。”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宮墻高聳的琉璃瓦,“今日不過是一場試探,麗貴妃最多使些小手段,刁難一番,不會真敢在這風口浪尖對我做出太過分的事。”
“請皇上來?太大材小用了,反倒顯得我們心虛,也未必能討得皇上歡心。”
還有其余的,水仙沒有全告訴給銀珠。
她還有別的思量。
易妃如今只是禁足,易家根基尚存。
昭衡帝待后宮,終究講究制衡。即便如今偏寵于她,也未全然冷落他人。
易妃復寵,不過是時間問題,到了那時,易妃定會傾盡全力報復。
水仙深知自己無權無勢,前朝無人,連入了賤籍的父母妹妹,還捏在易府手里。
她不能干等易妃復寵,而要早有準備。
水仙的目光,落在宮道盡頭昭陽宮的匾額上。
她需要一把更好用的刀麗貴妃能不能成為她的刀,就看今日了。
水仙深深呼吸,將眼底的鋒芒盡數斂去,換上一副溫順的神情,邁步踏入昭陽宮。
剛踏入宮門,一股濃郁的暖香混合著花卉的香氣便撲面而來。
要知道,這可是深冬時節,庭院內已極盡奢華,名貴的花種從暖房送來,有宮人在一旁打扇,凍得手指皴裂,只為將濃郁的花卉氣息傳播到庭院各處。
目光所落之處,極盡奢靡。
芳菲早已候在門內,見到水仙,臉上立刻露出溫和笑容,屈膝行禮:“貴人安好。我家娘娘已在正殿等候,請隨奴婢來。”
水仙微微頷首,隨著芳菲穿過庭院,步入正殿。
正殿更是富麗堂皇,麗貴妃阮歡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雕椅上,一身正紅牡丹錦緞宮裝,高聳的云鬢上珠翠爭輝,金光閃爍。
她那雙嫵媚的丹鳳眼帶著審視,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走進來的水仙。
在看清水仙年輕嬌美的容顏時,麗貴妃的心頭猛地涌起一股強烈的嫉恨。
她下意識地抬手,用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輕輕撫了撫自己的眼角。那里,厚厚的脂粉下,藏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細紋。
歲月不饒人,而眼前這個賤婢,卻正處在女子最鮮妍的年紀!
一股無名火瞬間竄起。
“水仙貴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麗貴妃紅唇一掀,直接諷刺道:“本宮遣人送去的賀禮,貴人可是隔了幾個時辰才姍姍來遲。莫非是剛得了圣寵,就瞧不上本宮這昭陽宮了?”
水仙心中暗道:麗貴妃果然霸道。
面上卻是一派惶恐,連忙屈膝:“貴妃娘娘息怒!妾身萬萬不敢托大!承蒙娘娘厚愛賜下賀禮,妾身感激不盡,本該即刻前來叩謝。”
“只是遷宮事忙,瑣碎眾多,唯恐儀容不整沖撞了娘娘鳳儀,這才稍作整理,待午后才敢來拜見。”
她將姿態放得極低:“事先已托芳菲姑姑代為回稟時辰,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娘娘責罰。”
麗貴妃被她這番軟語噎了一下,本想借機發作的怒氣堵在胸口。
芳菲適時上前一步,溫聲道:“回娘娘,水仙貴人確實一早就托奴婢轉達了午后拜訪之意,是奴婢疏忽,未能及時稟明娘娘,請娘娘恕罪。”
其實芳菲早就稟告給了麗貴妃,但麗貴妃想撒氣,她自然要給麗貴妃遞上臺階。
麗貴妃哼了一聲,依舊不依不饒:“罷了!本宮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只是貴人既來了,賀禮呢?也讓本宮瞧瞧,皇上賞了你什么好東西?”
水仙示意銀珠上前,奉上一個精致的錦盒。
芳菲接過,呈到麗貴妃面前。
麗貴妃漫不經心地打開,里面是一尊玲瓏剔透的紅珊瑚擺件,造型別致,色澤鮮艷。
“嗤,”麗貴妃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嗤笑出聲。
“本宮當是什么稀罕物呢。這等成色的紅珊瑚,也就在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奴婢眼里算個寶貝。在昭陽宮,連擺在角落當個盆景的資格都沒有!”
她將錦盒隨手丟給芳菲,姿態輕蔑至極。
水仙臉上不見絲毫慍色:“娘娘說的是。皇上賞賜妾身的物件,怎能與賜予娘娘的稀世珍寶相提并論?娘娘鳳儀萬千,所用之物自然皆是極品。”
她深知麗貴妃最在意什么,麗貴妃在意的是皇帝的寵愛,以及獨一無二的尊榮。
這番話,字字句句都在抬高麗貴妃,貶低自己,將麗貴妃捧到了云端。
果然,麗貴妃聽著這無比順耳的馬屁,心中那點因嫉妒而生的怒火瞬間消散了大半。
她撫了撫鬢邊的鳳簪,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起:“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起來吧,賜座。”
芳菲上前扶水仙起身,引她到一旁的繡墩上坐下。
水仙剛坐下,殿外便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快步走了進來,在芳菲耳邊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