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此人，趙云的觀感極為復雜。

他佩服此人的通天智計與無雙膽魄。

卻又對其那份仿佛能將人心看穿的狂傲，感到一絲本能的警惕。

“請他進來。”

郭獨射一襲青衫，緩步而入。

他沒帶任何隨從，手中提著一壺酒，兩只杯，像是個來尋老友夜話的閑人。

“子龍將軍，深夜叨擾了。”

郭獨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完全沒有了白日在大帳中那股咄咄逼人的鋒芒。

趙云起身還禮，不卑不亢：“郭大人客氣。不知大人深夜到訪，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

郭獨射自顧自地席地而坐，將酒杯擺好，斟滿。

清冽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

“只是看這月色凄冷，想找個英雄，共飲一杯，暖暖身子。”

他的目光，落在趙云身旁那桿銀槍上，由衷贊嘆道：“好槍。”

“槍名龍膽。”

“想必使槍之人，也有一身蓋世龍膽。”

趙云默然不語，只是重新坐下。

郭獨射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舉杯，對著空氣一敬。

“我今日，見識了江東猛虎孫文臺，也見識了河北豪強袁本初。”

“猛則猛矣，豪則豪矣。”

他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滿是惋惜的嘆息。

“可惜，虎困于私心之籠，豪迷于權欲之利。”

“皆非真龍。”

趙云的瞳孔，在昏暗的燈火下，驟然一縮。

郭獨射端起另一杯酒，遞到趙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仿佛能看穿他的骨髓。

“而我，卻在公孫將軍的帳下，看到了一條真龍。”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如重錘敲心。

“一條……光芒萬丈，卻被困于淺灘的真龍！”

轟！

龍困淺灘！

這四個字，像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了趙云的心湖之上！

他所有的郁結，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迷茫，都被這四個字，撕開了血淋淋的口子！

他抬起頭，眼神中終于掀起滔天波瀾：“郭大人，此何意？！”

“何意？”

郭獨射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悲憫，一絲洞悉。

“子龍，你告訴我，你追隨公孫瓚，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掃清寰宇，再造乾坤，對嗎？”

趙云嘴唇緊抿，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郭獨射的聲音，陡然轉冷。

“可你的主公，他現在在想什么？”

“他在想，如何打敗他的同窗好友劉虞，獨霸幽州！”

“他在想，如何南下與袁紹爭奪冀州的地盤！”

“他在想，如何擴充他的白馬義從，成為北方最強的軍閥！”

郭獨射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精準地刺入趙云心中最不愿面對的現實。

“他的眼里，有幽州，有冀州，有他自己的赫赫霸業！”

“唯獨！”

“沒有長安城里那個啼哭不止的小皇帝！”

“沒有天下萬千流離失所的百姓！”

“你跟著他，你的龍膽亮銀槍，未來刺向的，不會是國賊董卓！”

“而是同為漢臣的劉虞！是河北的袁紹！是任何一個擋了他公孫瓚霸業之路的同胞！”

“你的槍，本該是為了守護蒼生而亮！”

“最后，卻要淪為一個人爭權奪利的屠刀！”

郭獨射猛地前傾，死死盯著趙云。

“子龍，告訴我，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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