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

天下要沖，官道如織。

一座驛站，此刻正人聲鼎沸，酒氣混著塵土的味道，南腔北調的口音交織成一曲亂世最鮮活的樂章。

郭獨射安坐于二樓臨窗的雅座，面前一壺濁酒，身側的貂蟬為他輕輕斟滿。

他是在聽。

聽這驛站里流淌的，來自天下四方的消息。

“聽說了嗎？京里出大事了！”

一個嗓門洪亮的客商，剛從洛陽方向過來，臉上還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他神秘地壓低聲音，卻反而讓整個大堂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司徒王允壽宴，曹操曹孟德，當著滿朝公“哭包”的面，請纓去刺殺董賊！”

“什么？！”

“我的天！”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客商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愈發得意，一拍大腿，聲音高了八度！

“曹校尉借獻七寶刀之名，趁董卓午睡，拔刀就刺！”

“可惜，可惜啊！被那老賊在銅鏡中窺見，功敗垂成！”

“后來呢？”有人急切追問。

“曹校尉急中生智，謊稱是來獻刀，騙了董卓的寶馬，連夜逃了！”

“現在，董賊的通緝令，怕是已經貼滿了整個司隸！”

“轟！”

整個驛站徹底炸開了鍋。

“好漢子！”

“曹孟德真乃國之棟梁！當世豪杰！”

“這一刀，雖未中，卻劈開了我大漢的忠義之心啊！”

“壯哉！可惜，若是成了該多好！”

贊嘆聲、惋惜聲、敬佩聲，此起彼伏，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人們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與有榮焉的激動，仿佛曹操那一刀，是替他們所有人刺出去的。

貂蟬聽得美眸中異彩漣漣，她看向身邊云淡風輕的郭獨射，忍不住輕聲贊道：“大人，這位曹校尉，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然而，她卻看到，郭獨射的嘴角，正緩緩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他端起酒杯，輕輕搖晃著琥珀色的酒液。

“嗤。”

一聲輕蔑至極的嗤笑，不大，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滿堂的火熱。

“英雄？”

郭獨射甚至沒有提高音量，那玩味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一場漏洞百出的表演。”

“一出嘩眾取寵的鬧劇。”

“一個莽夫自以為是的匹夫之勇。”

“也配，稱英雄？”

話音一落，周圍幾桌的客人“霍”地一下轉過頭來，怒目而視！

“你這人怎么說話的！”

“曹校尉為國除賊，舍生忘死，你竟敢在此說風涼話？”

郭獨射恍若未聞，只是將目光投向樓下那些義憤填膺的臉，自顧自地說道。

“我問你們，他曹操，為何要去刺董？”

“自然是為國除賊，匡扶漢室！”有人想也不想地吼道。

“說得真好聽。”郭獨射笑了，那笑容里滿是冰冷的穿透力。

“滿朝公卿，王允、黃琬，哪個不比他位高權重？哪個不比他更該‘匡扶漢室’？”

“為何偏偏是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典軍校尉跳了出來？”

郭獨射豎起一根手指，在空中輕輕搖了搖，仿佛在指點一群蒙童。

“因為王允他們，是世家，是朝堂的規矩本身，他們玩不起，更輸不起！”

“而他曹孟德，宦官之后，無根之萍，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

郭獨射站起身，緩步走到欄桿邊，俯瞰著樓下眾人，整個人的氣場陡然一變，如執棋之手，俯瞰著整盤天下！

“他賭的，根本就不是能不能一刀殺了董卓！”

“他賭的，是這一刀下去，能不能為他曹孟德，博一個‘忠義無雙’的天下名望！”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大堂里的喧囂，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