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還聊著,那邊老阿肯的頭羊早就嗅到氣味,正領著羊群直勾勾朝梭梭苗沖去。
”哎!你個老土匪!”父親抄起一根枯枝,慍怒的模樣,擋住了那頭羊,“你這群羊是蝗蟲嗎?去到哪里啃到哪里。上個月啃禿我剛剛栽下去的三畝苗圃!”
老阿肯嘿嘿笑著。
就在老阿肯的羊圍著一叢梭梭咔嚓咔嚓炫飯之時,老牧羊人自己也沒閑著。
至少是嘴里沒閑著。
就跟一只老道的土撥鼠似得,居然在一塊朽木中間找到好吃的。
看著他將黑黢黢、肉乎乎的一塊菌子塞進嘴里,胡梭好奇。
“阿肯叔,你在吃什么?”
”沙漠黑金,沙漠爛木頭里長的寶貝;你保準沒這口福。這吃起來甜絲絲的,比你爹兵團的壓縮餅干好多了。”老阿肯說著瞇著眼睛,看了頭頂懸停的無人機一眼,“你那大鐵鳥,估計不知道這些。”
父親看了一眼這老饞蟲,說:“梭梭下面有肉蓯蓉。”
“哦——”胡梭恍然,原來,這老牧民咀嚼的是肉蓯蓉。
“我還以為他在啃樹根呢。居然是在啃沙漠人參?這鼻子怎么那么靈,跟個雷達似得。”胡梭吐槽著。
此時父親打趣了一聲:“這老牧羊人,精得很,哪里下面埋著水,哪里長著野沙蔥,他都知道。”
胡梭的本子則記錄地飛快:“趕緊記下來,讓我的無人機跟這老地精學習學習。”
這邊聊得正歡。
羊群里一只毛色有點雜的綿羊被胡梭剛剛挖出來帶著泥土的梭梭苗給吸引了,溜達過來了。
鼻子嗅了嗅,啃倒是沒啃。
直接,氣定神閑的,屁股一撅——
“噗嗒!”
一坨羊糞蛋蛋就那般精準地落在了胡梭剛剛挖出的梭梭苗上。
新鮮出爐,還冒著熱氣。
胡梭看著那坨“有機炸彈”,愣住了;扔也不是,撿起來,也不是。
這老阿肯家的羊,凈會搗亂!
哭笑不得之際,老阿肯他非但沒覺得自家羊“造次”,反而笑了。
”我的羊,擔心你的梭梭苗沒油水!給你添點料!“
甚至還添油加醋那般:”金疙瘩!剛出爐的!還熱乎著呢!你這運氣好得很!“
胡梭抿著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這運氣給你,要不要?“
結果,老阿肯還上去,用靴子尖把那坨羊糞往梭梭苗根部撥了撥,念叨著:“挪近點,挪近點!這營養才能滲下去。正好喂你的小樹苗!”
“噗嗤……”老胡一聲笑出來了。
“阿肯,這禮我收下了。”老胡倒也從容。
看著父親這模樣,鼻息之間縈繞著一股羊的尿騷味道,將胡梭的記憶拖回了多年前——同樣也是肥料,父親同樣的從容,而他同樣的嫌棄。
那年,他還是七八歲;夏天,空氣悶熱,蟬鳴聒噪。
小胡梭正跟孩子們商量著如何將蟬從樹上打下來,忽然,一股刺鼻的混著著濃烈氨水和發酵過的味道從正門傳來,夏天本就氣候悶熱,尋得這群孩子們差點背氣過去。孩子們都捏著鼻子,四散開去了。
小胡梭則捏著鼻子,皺著張小臉循著臭味望去。
只見一個老牧民推著一輛舊的獨輪車進來了,車上堆著幾個鼓鼓囊囊、滿是污漬的麻袋。
父親笑臉相迎,接過車子,還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遞給推車的那位老牧民巴圖叔。
“巴圖老哥,數數,三袋,十五塊,對吧?”父親說。
巴圖叔則接過錢,笑開花了:“沒錯沒錯!胡楊兄弟啊,你真識貨!這是我家雞圈里攢了小半年的,下地后,保準你的菜長得旺!”
此時,小胡梭湊上去:“爹,你說要采辦?就采辦這臭烘烘的玩意?”
“嗯——”老胡當時也是這樣從容的應對著,鼻子失靈了那般,絲毫不在意那股攻擊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