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胡梭的無人機剛剛升空,墻后就冒出了幾個小腦袋,黃發垂髫。
村里熊孩子們的不懷好意,從他們那呲著的漏風的大牙可見。
“你看——大鐵鳥又來了。”領頭的二蛋此時,彈弓的橡皮筋已經拉滿,“瞄準點,將這賠錢貨,像打麻雀那般,打下來!”孩子們將無人機喚作大鐵鳥。
話音剛落,“咻——”一顆石子就貼著機身掠過。
胡梭立馬操縱無人機爬升高度:“喂,你們別搗亂!”
無人機越躲,孩子們似乎越興奮:“它要躲了,攔住,別讓它給跑了!”
胡梭抹了一把汗,如今這無人機成了村里人嘴里“沒用的、時興的玩意”;在孩子眼里,成了“比吃莊稼的麻雀”更加可惡的存在。
“追著打!”
無人機急轉彎,總算掙脫了追擊。胡梭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操縱桿上的手也松了松。
然而,這口氣還喘勻,就陡然生變!
只見一個身影如貓那般靈活,手腳并用,居然攀爬上了一道土墻。虎子居然抄了近路!
“這些娃娃竟對犄角旮旯的路,怎么那么熟悉?”未等胡梭想明白。
虎子已經騎跨在墻頭上,借助土墻的高度,他一下子有了絕佳的射擊角度。
“看我的啦!”帶著一絲亢奮,虎子將彈弓拉滿。
來不及躲閃了!
“中了!”一聲又尖又利的童子音劃破天際,得逞地。
“啪!”一聲巨響,傳入胡梭的眼里。
無人機屏幕上不斷警告——左前螺旋槳嚴重受損!動力失衡!姿態將失控!
他眼睜睜看著失控的無人機如折翼的鳥兒那般,朝著那一片果樹斜著飛下去,而且那果樹上還掛著沉甸甸的青果子。
看著此情此景,熊孩子們拍拍屁股、揚長而去,胡梭倒是愣住了。
這是巴圖家的果樹,說是什么新品種加上嫁接技術才長出來的好果子。
當巴圖領著那一根掛果的枝條出現在胡楊家的時候,父子之間關于無人機的矛盾一觸即發。
“老胡,你看看這是你家兒子裁下來的新果,我還指望著它賣個好價格呢。”巴圖進門一頓數落。
老胡本在院子里磨著鋤頭的,這下,磨刀石斷成兩截。
老胡壓抑已久的怒火,再也按壓不了。
一聲嚎下去,整個院子都震動了:“兔崽子,你給我出來。”
“爸,今天這事錯不在我,我本來飛得好好的,是那些熊孩子用彈弓攻擊我,才偏了方向,裁了巴圖叔的新果的。”
此時,小胡正在數著錢,準備賠償巴圖呢。
老胡一身火藥味闖進來了,“敗家玩意兒,咱兵團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一眼就瞅見了桌面上那架“罪魁禍首”,火氣更是蹭蹭蹭往上冒。
老胡一把奪過無人機,高高地舉著,“一天到晚,就知道搗鼓這破銅爛鐵,玩物喪志。你不惹人家,人家孩子能攻擊你嗎?”說著,氣沖沖,要摔了那無人機。
小胡蹦起來撲過去搶,嘴里振振有詞:“爸,你放下。你可以打我罵我,不可以摔我東西,這是我的心血!”
“你的心血?呸!你搞的破壞,哪樣不是別人的心血;糟蹋別人東西的時候,怎么眼都不眨。”老胡一陣數落。
小胡眼里瞬間含著淚水:“還給我!你憑什么摔我東西?”
父子兩瞬間扭打起成一團。
“刺啦”一聲,老胡的背心撕破了,露出背上曬傷的痕跡——那是年年扛著樹苗留下的印子。
小胡看著父親身上的傷痕,甚至咯吱響動的關節,有點錯愕。
“夠了!”最后,這扭打成一團的父子,被母親給分開的。此時,她正在廚房里和面,手中還帶著面粉,面盆哐當一下落地。
父子瞬間分開,傻了眼。
“你——為什么還是一副暴脾氣?”母親也不偏幫自己的丈夫,“打人,能解決問題嗎?”
老胡雖然在外面是暴脾氣,在家卻是耙耳朵,一見夫人一怒,也慫了;就在原地喘著氣。
小胡將無人機護在懷里。
被沖過來的母親用帶著白面粉的手戳著腦門:“還有你,你爹三更出,午夜回,你還氣他。”
“我沒氣他——”小胡瞬間委屈了,外人不理解就算了,家人也不理解,“這是技術試錯的成本!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呢。”
說著,一把將自己要賠償巴圖叔的壓歲錢扔在地上,拿著自己的無人機跑了。
那天之后,在孩子們看來,他們對于大鐵鳥的一場彈弓圍剿戰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胡梭那無人機終于遠離了農場,去了沙漠邊緣去了。
之后的每一天,胡梭都回來得很晚,嘴巴都干裂了,皮膚曬得更加黑了;有的時候提著自己那架戰損的無人機。
深夜,胡梭在房間里維修自己的無人機的時候,母親總是會端過去一杯熱茶,然后靜靜地在旁邊看著,輕輕地問:“今天飛的怎么樣?孩子們用彈弓打的坑修復了嗎?”
這語氣輕松地就如同問天氣那般。
“嗯。”胡梭應著。
“以前,拖拉機入駐農場的時候,人們也是不喜歡的,覺得這鐵疙瘩吵,又重,怕它將地都弄成板結了;那個時候,那些淘氣的孩子他們也一樣用彈弓攻擊過拖拉機的輪胎。”母親說著如煙往事。
胡梭聽著,突然抬頭。
自從帶回來無人機后,農場的人不乏責備和不解。
母親的話如春風那般。
“媽,我回來之后,就一直忙著調試無人機,沒顧得上爸;他最近挺好嗎?”說起父親,小胡的心中隱約升起一股歉意。
那一場打架下來,父子一直冷戰著。
“他今早又背著三十斤梭梭苗進沙漠了,一回來貼上藥膏,便睡了;也不顧上跟你好好說說話。”母親說著,“你也別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