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一愣,他張口想說什么,隨即又緘默起來。
弘治上皇帝看了他一眼,便道:“你有話要說?”
蕭敬搖頭:“奴婢不敢說。”
“說罷。”弘治上皇帝道:“無論說什么,朕都不會怪罪。”
上皇帝的人品還是很可信的,于是蕭敬大起了膽子:“上皇,奴婢……還以為……還以為上皇巡游黃金洲,既是將一批老臣帶走,還因為……上皇欲加強對黃金洲的控制,奴婢聽說,黃金洲之中,方家的封國,實力最強,上皇……此去,是為了……為了……”
“是為了提防方家?”
蕭敬連忙拜下,道:“奴婢萬死之罪。”
“又是帝王權術!”弘治皇帝嘆口氣道:“自幼,他們便讓朕讀資治通鑒,讀史,這歷朝歷代的史書,都是帝王將相之事,師傅們傳授的學問,也都隱晦的提及為君者當如何如何制衡,如何防范。”
蕭敬道:“這叫前事不忘后事之師。”
弘治上皇帝搖頭:“你這奴婢,也跟著鸚鵡學舌了嗎?”
弘治上皇帝站起來,背著手踱步,口里繼續道:“可偏偏,你猜錯了。朕為何要防范方家,方家為我大明效的命還少嗎?沒有他們的功勞,何來今日的氣象,又何來的黃金洲,交趾,呂宋,何來的烏拉爾?天下太大太大了,大到自京師出發,向四方騎馬、行船,以至一年都未必能走到盡頭,這天下,萬國林立,難道土地還不夠多,山林和汪洋,還嫌不足嗎?大明基業未成,便想著如何相互提防,如何猜忌,如何防范,這所謂的帝王權術,真是可笑,現在就已開始起了這般的心思,美其名曰‘心術’,那么,不過是讓人笑話而已。朕要做的是,我大明慈則恩澤八方,怒則鞭撻四海,四海之內,定于一尊,這……也是皇帝的心思,他是朕的兒子,朕最清楚他,
他的心,比朕要大。朕希望的是……皇帝與繼藩,能夠齊心合力,而非是彼此猜忌,否則……權術是有了,臣子也都已降服了,大明的宏圖,卻是毀于一旦。”
弘治上皇帝的臉色溫和了許多,隨即道:“況且,朕只一子一女,豈可厚此薄彼呢,方家的子孫,都是朕的外孫,也是朕的骨肉,他們流淌的也是朕的骨血啊,朕此去,不是為了提防和防范,是去幫襯的,朕將天下給了皇帝,朕這多余的銀子,還有這有用之身,索性就統統留給正卿他們吧。”
蕭敬忙道:“奴婢真是萬死,妄測天機,還請上皇恕罪。”
弘治上皇帝挑眉,道:“天下已經變了,許多事,你這奴婢看不清,其實……朕許多時候也會犯糊涂,也瞧不清楚,可朕嘗試著,慢慢去學,去理解皇帝和繼藩他們的心思,朕天生不是什么聰明的人,朕老啦,時日無多了,能學多少是多少吧。你……也老了,看不清,無法領會,這是人之常情,沒什么可責備的。”
蕭敬一時不知該怎么說才好,顯然……他也不打算讓自己過于聰明起來。
做奴婢的,要這么聰明做什么?聰明的過了頭,反而是禍事,是以他也不打算去學什么新鮮的事物了,上皇怎么說,自己怎么做便是了。
弘治皇帝揮揮手:“好啦,朕繼續看看賬,你去歇一歇。”
蕭敬道:“奴婢遵旨。”
…………
奉天殿里。
朱厚照已有些乏了,狠狠的訓斥了群臣一通,百官們心思復雜,個個低著頭,不語。
這個時候,誰還管這個,大家心里想的是,自己是不是要被送去黃金洲了?
朱厚照見大家反響并不熱烈,居然沒有人跳出來和自己抬杠,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這和他所期待的太不一樣,太沒勁了。
索性,便宣布罷朝。
眾臣慌忙退散。
方繼藩也急著要走。
朱厚照想留住方繼藩,見方繼藩一臉焦急的樣子:“老方,你急著走什么?”
方繼藩道:“臣想去看看名冊,說不定臣也被送去黃金洲呢。”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誰曉得上皇是不是覺得沿途寂寞,把他也一并打包帶走?
朱厚照瞪他一眼:“上皇有旨意,朕也有旨意,朕乃皇帝,朕留下你了,你這家伙,是不是又想去躲懶睡覺?不許走,朕有事要吩咐。”
他敲了敲御案,沉浸在登基為皇帝的喜悅之中,就道:“朕思來想去,現在我們要辦的,乃是兩件事,其一,是要將這鐵路和道路,統統都修起來,路通了,財富也就來了。這其次……。”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越加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皺著眉頭道:“你細細聽啊,不要心不在焉。”
方繼藩覺得自己頭昏腦漲,不提還好,一提,自己竟真的有了困意。
在朱厚照的瞪視下,方繼藩只好勉強的打起精神:“臣謹遵皇上的教誨,請陛下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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