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后漢城逃亡出來的人傳出的許多流蜚語里知道,在漢城,一樁極可怕的事正在發生。
而一路向北逃亡,沿途有不少聞訊的朝鮮國士人也驚恐地加入了逃亡的隊伍。
人們爭先恐后,即便大雪不停,在這刺骨的雪原上,似乎……能夠盡快的脫離國境,抵達遼東,才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劉杰雖然老實,可不傻。
從沿途上不少逃亡之人口里所打聽到的消息,慢慢的,他就完全明白了。
其實李隆在兩年前,就曾小規模的對國內的讀書人進行過清洗。
只是……
那時規模不大而已。
而此次的規模,卻是株連極為廣泛。
十幾日之后,劉杰終于隨著一群衣衫襤褸的朝鮮士人一起抵達了遼東,在這里,一支軍馬已經駐扎了。
帶隊的指揮使尋覓到了劉杰,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這位劉欽使,可是內閣首輔大學士的親兒子,是太子殿下和新建伯格外關照過的人,若是死了,自己也就完了。
劉杰驚魂未定,猛地想到大量的朝鮮國士人在逃亡,與這指揮一商量,讓士兵們預備收容!
在國境邊,一個個的營地搭建起來,隨后,一封封的奏報朝著京師方向,飛快而去。
………………
方繼藩其實還是挺擔心劉杰的。
不管怎么說,這是自己的徒孫啊。
反觀有良心的方繼藩,朱厚照就顯得完全沒心沒肺了,該吃吃,該睡睡。
只是近來朝中流蜚語諸多,一個個御史捕風捉影,紛紛上奏彈劾。
彈劾的奏疏具都被留中,這等事,畢竟沒有相關的證據,瞎比比個啥,拿真憑實據來啊。
不過,當一個更可怕的消息傳出時,朝野震動了。
與太子和新建伯勾結一起的,還有劉杰。
劉杰乃內閣首輔大學士之子,這就讓人浮想聯翩了。
人們其實是可以理解太子胡鬧的,太子的年紀畢竟還小嘛。
人們也是可以理解方繼藩的,雖然彈劾奏疏里破口大罵,除了不能說臟話之外,六科御史們能想到的詞都用上了。可這位新建伯,年紀也不大,人家還有腦疾呢。
所以,即便是彌天大禍,只要陛下不松口,大家跟著罵一罵也就是了,方繼藩的身份乃是武勛,武勛雖現在不及文臣們重要了,可武勛的好處就在于,人們往往不會用太高的道德標準去要求這些皇親國戚,以及祖上捧了一個鐵飯碗傳下來的貴族。
畢竟在文臣們的眼里,這些人渣,道德本就不高,會做出這樣的事,完全屬于阿諛奉承太子,誰也沒曾高看過你一眼,再者,方繼藩怎么看,都是一個從犯而已。
劉杰就不同了。
喪盡天良了啊。
堂堂內閣首輔大學士之子,一個讀書人,竟是參與這樣的事,這……還有風骨嗎?你還配做讀書人嗎?
整個士林,俱都引以為恥。
這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劉健的
兒子啊。
那么,這聯想就更深了,這是不是劉公授意的呢?
月中,依舊還是大雪紛飛,冷如刺骨。
大明的廷議,如期舉行。
百官們聚首,朱厚照和方繼藩也被特意拎了來。
本來朱厚照是可以裝病不參加的,可惜陛下有口諭,他只得乖乖的來了。
方繼藩更慘,身為伯爵,他理應參加五品以上官員的廷議,若是不去,則代表自己心虛,說明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為了顯示自己光明磊落,方繼藩大清早便穿了麒麟服,毅然決然的給了小香香一個擁抱,入宮去了。
午門之外,雪絮飄飛。
劉健身邊,李東陽和謝遷正與他低聲說著什么。
此時,宮門還沒有開,大家在此等候。
這里的氣氛很詭異,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一個個低著頭,事不關己的樣子。
可年輕的御史、科道、翰林們,卻是眼睛發著綠光,時不時的朝劉健方向看去。
年輕人氣盛,眼里容不得沙子,這些年輕的清流們,好不容易逮著了個蒼蠅,怎么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