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杰雄心里為曾毅著急,一滴冷汗都從鬢角流了下來,他也看出翟浩輝確實是好轉了,曾毅的治療也起了效果,但怪只怪曾毅當時把說得太死了,還是年輕啊,治病的事,怎么能隨便打包票。
“張將軍,讓人找一只痰盂來,另外,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子都打開!”曾毅說到。
張杰雄就看著翟老。
翟老看曾毅這么講了,只好先按住自己的脾氣,也罷,就看你小子能折騰出什么。
張杰雄看翟老沒有表示,立刻讓人去拿痰盂,然后自己親自動手,把屋子的窗戶全部打開。
曾毅打開自己的行醫箱,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黑乎乎的藥丸一顆,看著翟老道:“這是我自制的清心滾痰丸!”
翟老一抬手,示意曾毅盡管去治,他也不想再驗什么藥的成分了,之前的兩藥齊用,比這個可要兇險多了,天底下怕是也只有曾毅敢用,自己也讓他用了。現在情況見好,沒必要懷疑曾毅的醫術,翟老只是氣曾毅敢戲耍自己,說了三次用藥好,結果沒好。
等人把痰盂拿來,曾毅就把那顆藥丸塞進翟浩輝嘴里,灌了口溫水,然后讓人把翟浩輝平趴在沙發上,腦袋伸在外面,正對痰盂。
只見曾毅擼起袖子,就在翟浩輝背上推拿了起來,從下往下,一節一節,一直推拿到脖頸下面的一塊脊椎骨那里。推拿的時候,能聽見翟浩輝喉嚨里“咕嚕咕嚕”作響,曾毅往上一節,喉嚨里的聲音就越大,最后大到如有一架破爛的風箱,在屋子里呼呼作響。
此時就見曾毅大拇指猛在翟浩輝背上一擰,翟浩輝就“啊”地一聲,腦袋一下直了起來,嘴巴長得非常大。
“啪!”
曾毅再一掌拍在翟浩輝背心。
翟浩輝就“噗”一聲,吐出一塊半只雞蛋大的一塊濃痰,黃中透黑,腥臭無比,屋子里頓時比六月天的茅坑味還大。
曾毅再一拍,翟浩輝就接著吐,一連吐出好幾塊濃痰,直到最后吐出一口白色的痰,曾毅再扶起翟浩輝,道:“把痰盂里的濃痰埋了!”
張杰雄立刻上前,捧著痰盂就朝門口走去,交給人去處理。
曾毅拿出汗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掏出幾顆自制的九轉烏梅,道:“這不是藥,是烏梅,有酸澀收斂之效,可以收斂浮熱、引氣歸元,最適合現在用,吃了之后,體內氣息各回本位,今后就再沒有后顧之憂了。”
翟老就點了點頭,剛才那幾口濃痰咳出,他就信了曾毅的話,普通人體內咋可能有核桃似的濃痰存在呢。
曾毅往翟浩輝嘴里塞了幾顆烏梅,然后坐在沙發上開始歇息,這一番推拿,確實費了不少力氣,主要是他前幾天跟張杰雄動手,傷了氣,雖然不重,但也需要幾天調養。
翟浩輝此時眼神有些迷茫,坐在沙發里晃晃悠悠,猶如神游天外似的,嘴角還淌著一線口水。
曾毅歇了一會,就收好藥箱,觀察了一下翟浩輝的氣色,道:“好了,他很快就能清醒,不過需要睡一覺。”
說完,曾毅突然長長一聲嘆息,對翟浩輝道:“花開花飛終有時,緣起緣滅天注定。英雄與美女,最后都歸了塵土,你又何必癡念!得有何歡,失亦何苦,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翟老和張杰雄一時都不怎么明白曾毅是從哪里來的這番感慨,正在愣神,曾毅就提著箱子,邁步出了翟老的屋子。
他前腳剛出屋子,后腳翟浩輝就“呼”地長長出了一口氣,眼里就回復了光彩,看到對面的翟老,翟浩輝的嘴角動了兩下,道:“爺爺……”
就這一聲,讓翟老臉上的素日威嚴頓時蕩然無存,翟老激動地站了起來,上前道:“你剛才……剛才喊什么……”
“爺爺……”翟浩輝像是剛從夢中醒來一般,一手摸著額頭,臉色看起來非常地疲憊,道:“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啊,夢得我好累……”
“杰雄!杰雄!”翟老連喊了兩聲,道:“你快聽聽,浩輝都在說什么?”
張杰雄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看翟
老這副舔犢情深的樣子,張杰雄差點一把眼淚就出來,激蕩道:“老首長,浩輝在喊你爺爺呢,他說他做夢夢得好累!”
“他喊我爺爺?哈哈,哈哈哈!”
翟老放聲大笑,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年多了,自己整整守了一年多,就為這一聲啊,可守得自己好苦啊,守得自己最后都絕望了。當初曾毅說三天讓翟浩輝恢復神智,翟老高興,但也不抱多大的希望,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浩輝這輩子都醒不來,一直都這么瘋傻下去,那自己就給他娶上一個漂漂亮亮的媳婦,雇上幾個人,一起照顧他,讓他這輩子就這樣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
“好啊!好啊!”翟老的老淚差點迸出來,實在是太高興了。
翟浩輝說完那一句,就頭一歪,躺倒在了沙發上。
張杰雄立刻上前一看,道:“老首長,浩輝這是睡著了。”
“讓他睡,讓他睡!”翟老抬著手,高興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就看剛才翟浩輝說話時那清明的眼神,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孫子活回來了。
之前翟老對曾毅心里還有點不快的想法,此時全都煙消云散,非但不怪罪,反而是高看一眼。
這曾毅為什么就敢撒手不聞不顧呢,那是他的醫術達到了一種境界,就算不來,心里也是對病情了如指掌。再說了,曾毅有錯嗎?他辦的那是公事,是為了南云縣的幾十萬百姓在操勞奔波,要說對不住,也只是對不住你一人,但曾毅對得住南云縣的幾十萬百姓。相比之下,自己這個老革命就太自私了,為了一人的孫子,就要讓曾毅放下本職工作,去給你做著做那,人家欠了你翟家的嗎?
翟老哈哈大笑,心中頓時釋懷。
可笑啊可笑,翟榮泰,你當年提著腦袋干革命,死了那么多的部下戰友,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一個朗朗乾坤,百姓富足嗎?比起那些死去的戰友,你還有什么不滿足。
可笑啊可笑,翟榮泰,你平時總嚷著讓別人把你當做一個普通人看待,可真有人把你當做普通人看了,你為什么又要生氣呢?你應該高興,應該非常高興才對!
張杰雄讓人扶翟浩輝進屋里休息,然后對翟老道:“老首長,浩輝醒來,我高興差點都要掉眼淚,但您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啊,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是要走走!”翟榮泰爽朗笑著,“杰雄啊,我現在覺得渾身都是力氣!”
張杰雄就陪著翟榮泰出了屋子,站在屋子門口,張杰雄問道:“要不就到山上走走?”
“不去!”翟榮泰現在是要把自己的喜悅與人分享,到山上去跟鳥分享嗎,“找姓湯的老家伙下棋去!”
張杰雄就笑道:“聽說湯院士是圍棋專業六段的水平,曾經跟一個世界冠軍下得不分勝負呢。”
翟榮泰眉毛頓時豎起來,喝道:“混賬,你還怕我下不贏那個老秀才嗎?告訴你,下象棋的話,我能甩他八條街。”
張杰雄就嘿嘿笑著,平時他可不敢跟翟老開玩笑,今天也就是看翟老非常高興,所以才敢逗他開心。
果然,翟榮泰并不生氣,兩手往背后一操,就奔湯修權的住處去了,張杰雄緊緊跟在后面。
走了兩步,翟榮泰又道:“浩輝醒了,馬上讓我知道!”
張杰雄道:“是,我都安排好了!”
看曾毅提著箱子回來,湯衛國就一把拽住曾毅,問道:“小毅,怎么樣了?”湯衛國滿臉焦急神色,“那翟浩輝清醒了沒?”
曾毅把箱子往桌上一放,“應該是清醒了!”
“什么叫應該啊!”湯衛國牛眼一瞪,“你去了一趟,難道還不知道清醒了沒?”
曾毅就笑道:“翟老對我昨天的事有看法,不大愿意看見我,所以我沒等翟浩輝清醒過來,就先回來了。不過應該沒有問題,一會張將軍會來告知結果的。”
湯衛國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我的祖宗啊,你可真是祖宗,有你這么大脾氣的嗎,翟老就是給你臉色,那你也得受著啊,想看翟老臉色的人可多了去,還都看不著呢。
“剛才給翟浩輝推拿,費了一把子力氣,現在渾身是汗,我去洗把臉。”曾毅說著,就走進里面,去洗臉去了。
湯衛國一跺腳,拿曾毅沒一點脾氣,現在也只能相信他的醫術了,湯衛國悶悶走到外面,對著沙袋砸了兩拳,然后坐在石凳上喝茶。
“湯秀才!湯秀才!”
湯衛國的眉毛一豎,誰喊湯秀才呢,這里只有我這個湯大炮,沒有湯秀才,他扭頭一看,嚇得差點摔了茶杯。
只見翟老背著個手,正站在小院的門口沖著里面喊呢,身后還站著張杰雄,“湯秀才,快出來陪我下盤棋!”
湯衛國驚得嘴巴都合不住,翟老竟然親自上門找自己的老子下棋,自己不會是看錯了吧。
湯修權只是個少將,跟翟老的身份中間還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以前翟老找湯修權,都是派人過來通知一聲,湯修權就過去了,如果沒有通知,湯修權是不能隨便過去的,就這,還是很高的待遇了呢,想見翟老的上將中將,都得排隊呢!
誰見過翟老親自上門來找人下棋啊,就是一號首長見了翟老,那也得尊敬地喊一聲“翟老”,逢年過節,都得有個問候過來。
湯衛國回過神來,“啪”一個敬禮,道:“首長好!”
張杰雄把一張小墊子往石凳上一放,翟老大步走進來,坐了下去,然后一擺手,道:“湯秀才呢?”湯修權是軍方的熱動力專家,在翟老看來,那是有大學問的人,所以就喊他為湯秀才。
“山上遛鳥去了,我這就去找!”湯衛國慌張從桌上拿起自己的軍帽戴上,就要出門去找湯修權。
“不用找了,我就在這等他一會。”翟老呵呵笑著,又道:“你叫湯衛國是吧?”
湯衛國又是一個立正,“報告首長,我就是湯衛國!”
翟老擺擺手,“你不用拘束,我又不是你的上級。聽張杰雄講,你的功夫很不錯。”
湯衛國怎能不拘束呢,道:“我負責警備區的處突工作!”
翟老就明白了,能負責這個工作的,那都是尖刀,他道:“你們湯家一文一武,倒是有些意思啊。不過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了,除了會武,還要加強科技知識的學習,有機會的話,就到軍校深造深造!”
“是!”湯衛國雖然站得筆直,心里卻是無比激動,翟老能對自己說這番話,那就是有意栽培自己啊,怕是過不了幾天,自己就要去深造了。
曾毅此時洗完臉,手里拿著毛巾往外走,看見坐在院子里的翟老,也是吃了一驚,趕緊走過來,道:“翟老,我剛才洗了個臉,不知道您在外面……”
翟老臉一板,道:“你們一個比一個拘謹,是不歡迎我呢,還是準備要趕我走啊!是不是我來了,打攪到你們了?”
曾毅一聽這話,就知道翟浩輝肯定是清醒了,翟老也不生自己的氣了,就笑道:“怎么會,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湯衛國跑進屋里,一會端著水果點心出來,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會下棋嗎?”翟老問曾毅。
曾毅點頭,“懂一點,以前常陪我爺爺下。”
“把這些都撤了,拿象棋出來,今天就讓我考驗考驗你的水平!”翟老笑著。
湯衛國就把水果往旁邊的石凳上一放,然后跑進屋里,很快拿了棋盤棋子出來。
擺好紅黑,翟老道:“我以老壓小,傳出去不好聽,就讓你一個馬。”
曾毅笑著,“以前跟我爺爺下,我都是讓一個車,我怕別人說我不尊老。”
翟老哈哈一笑,“你小子嘴還挺硬,一會就讓你知道我這老姜有多辣!”
這兩人一個讓車、一個讓馬,就這么奇怪地斗了起來,雖然嘴上一個比一個硬,其實誰也沒把勝負放在心上。
翟老當頭炮一架,道:“這幾天辛苦你了,浩輝已經醒了。”翟老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直接說謝的,他說這話,就是在表達謝意,問曾毅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就是了。
“拿了翟老的珍藏手槍,總覺得受之有愧,現在我這心里可好受多了,不算是無功受祿。”曾毅笑著。
翟老就一抬眼,心道這小子真不是一般聰慧啊,放在這南云縣,真是可惜了了。
張杰雄也是暗贊,像翟老這種級別的人物,怎么可能會欠你的人情呢,只要你把事情辦好,就算只字不提,翟老也會給你安排好一切的。
偏偏有人就想不清這個道理,立了芝麻大的一點功勞,就要這要那,完全是腦子壞掉了的表現。如果曾毅今天提了要求,那么就落了下乘,就把給翟浩輝的治療,變成了一樁交易,在翟老眼里,曾毅只不過是圖了升官發財,才會拼命給翟浩輝治病的,翟老滿足了你這個要求,心里也就不再有虧欠了,以后永無瓜葛。
反而是你不提要求的話,翟老會覺得你是真心實意在治病,不圖回報,有醫者之風,他會一直都記著你對翟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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