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君目光如炬,直視李牧:“李道友,可知詭族源頭下落?與其坐等,不如主動出擊,將其徹底扼殺,永絕后患。”
李牧沉吟片刻,搖頭道:“三千主界,萬兆次界,渾沌廣袤無邊。詭族藏匿之界,如同滄海一粟,難覓其蹤。唯有待其現身,方有跡可循,此次侵入大乾仙界,其觸須已被斬斷,力量受創。依李某之見,詭族當會蟄伏退縮,短期內,再犯可能極小。”
此一出,殿內凝重稍減。血屠神君指節微松,劍修老祖緊繃的肩線也緩了幾分,枯禪佛主低垂的眼簾下,微不可察地透出一絲釋然。
眾人心中懸石落地,齊齊暗舒一口氣。
帝君威嚴的面容亦顯緩和:“如此甚好。此番辛苦李道友,力挽狂瀾。請先回府歇息,恢復元氣。”
李牧頷首:“謝帝君。”
李牧身影自仙庭消散,下一刻,靜淵谷口風停云滯。
三千弟子,列陣如墨,鐵頭昂首挺立最前,林小圇緊抿著唇,大牛拳頭攥得死緊。千百道目光,熾熱地釘在天際那道驟然出現的青影上。
李牧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又年輕的臉,平靜開口,聲音穿透山谷的寂靜:“爾等體內道種,我已收回,我們之間的師徒名分已然了斷。”
此話一出,三千弟子身軀劇震,臉上血色瞬間褪去,驚愕、茫然、甚至一絲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死寂籠罩,連呼吸都停滯了。
林小圇猛地一步踏出,碎石飛濺,眼圈通紅,鏗鏘道:“道種是老師給的!收回去,是老師的事!在我心中,您永遠是老師!一日拜師,此生永為弟子!”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鐵頭如炸雷般怒吼,須發皆張。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大牛緊跟著咆哮,聲震四野。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三千個喉嚨迸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浪滾滾,直沖云霄,震得山谷嗡鳴。
李牧靜立如山,目光掠過林小圇倔強含淚的眼,鐵頭脖頸上賁張的青筋,大牛緊握的、微微顫抖的拳頭,以及三千弟子眼中燃燒的、不容置疑的火焰。
沒有解釋,沒有訓斥。
李牧略微點了一下頭,示意道:“也罷!如今大劫已解,各自散去,好生修行,早日問鼎大道。”
李牧目光沉靜,掃過眾人,不再語。
鐵頭挺直腰背,脖頸上賁張的青筋緩緩平復,躬身道:“弟子遵命!老師保重!”
林小圇眼中最后一絲火焰斂入深潭。對著那道青衫背影,同樣深深躬下,起身時,眼中已無波瀾,恭敬道:“弟子遵命,老師珍重。”
大牛用力眨了眨眼,將翻涌的情緒壓下。他學著鐵頭和林小圇的樣子,抱拳躬身,甕聲道:“俺聽老師的!老師多保重!”
“弟子遵命!”
三千弟子,動作整肅,齊齊躬身行禮。
禮畢,無人多,無人停留,紛紛化作一道流光,各自散去。
……
大乾帝宮,感知到此幕的眾強者齊齊是松了口氣。
三千大乘修士,匯集一起,可是一股極其可怕的勢力,如今各自散去他們樂見其成,
乾元帝君面上波瀾不驚,心底一塊無形巨石悄然落地,血屠神君指間最后一絲緊繃徹底松弛,嘴角甚至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劍修老祖周身凌厲氣息內斂,恢復如淵沉寂。枯禪佛主低垂的眼瞼下,那縷釋然終化為一片古井無波。
殿內氣氛,徹底緩和。
然,一想到李牧的強大實力,眾強者又陷入了沉默,那股無形的壓力并未隨李牧離去而消散,反而沉甸甸壓在眾人心頭。
強大,難以測度,李牧的存在本身,便是懸于大乾仙界之上的一柄無鞘之劍。今日可斬詭族,他日……
帝君目光掃過殿內諸強,叮囑道:“李道友心系靜修,我界劫波暫平。諸卿,各司其職,加固界域巡防,不可懈怠。”
“謹遵帝君法旨。”
眾強者齊聲應諾,聲音在大殿回蕩。
李牧轉身步入靜淵谷,閉目修行,梳理混沌道則。
谷內,萬籟俱寂。風息,云止。
李牧盤坐虛空,周身氣息沉凝如淵。體內混沌道力如沸水翻騰,又似萬星碰撞,混亂、暴烈、相互傾軋。
識海之中,混沌道樹根系早已刺穿識海底層,扎入冥冥不可知的虛無深處,主干虬結如龍,樹皮粗糙似古巖,流淌星河般變幻的暗色光澤;枝葉繁茂,每一片葉都似一片初生的混沌宇宙,明滅不定,演繹著生滅輪轉的至理。
這巨樹巍峨撐天,幾乎占據整個識海空間,散發的氣息古老、蒼茫、包容萬物,又帶著一種原始的混亂與無序,它是李牧踏入成道境的根本,亦是混沌大道初成的具現。
然此樹,亦成枷鎖。
道樹每吸納一縷混沌源流,枝葉便伸展一分,其上承載的宇宙生滅景象便復雜一分。無數細微的法則鏈條在枝葉脈絡間自行衍生、碰撞、糾纏、湮滅。這些法則,本應是李牧大道前行的基石,
混沌道樹能有今日所成,是汲取的詭道本源鑄就,詭道本源如烈酒,曾令其瘋長,如今酒勁散盡,空余灼喉的渴。
前路茫茫,大道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