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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24章

                菜陸續都上了,一群人邊吃邊聊,舉著杯子碰個不停,陸西驍也喝了不少,他喝酒入口快,一次半杯。

                周挽偏頭看他,他臉上依舊清清白白,沒一點醉了的跡象。

                察覺到她視線,陸西驍側頭,無聲地揚了下眉。

                周挽搖了搖頭:“沒事。”

                他俯身靠近,湊到她耳邊,微涼的酒氣打在她耳畔:“我下去結賬。”

                “嗯。”

                陸西驍剛走,周挽手機便響了,陳醫生打來的。

                她眉心一跳,肯定是奶奶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周挽走到衛生間接起電話:“喂,陳醫生。”

                “挽挽,你奶奶的檢查結果出了。”陳醫生說,“我看了下,有些指標因為奶奶年紀大了所以很不穩定,做手術的話可能有點困難。”

                周挽一愣,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往下涌,雙手冰涼。

                “為什么?”周挽勉強穩定住呼吸和聲線,“您上次不是說,奶奶身體基礎好,年齡也不算特別大,做手術問題不大。”

                陳醫生停頓了下,開口似乎很是艱難:“這次的檢查有幾個新指標,數據都不太好。”

                周挽沒說話,她大腦一片空白。

                陳醫生溫聲勸解道:“挽挽,奶奶的病情一直挺穩定的,手術也有風險,其實繼續這樣治療也是種穩妥的辦法。”

                周挽渾身都沒了力氣,后背貼著墻壁一點點滑落下來,蹲在地上。

                哭腔再也忍不住,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她抬手捂住眼睛:“可只是這樣子治療,奶奶還能陪我幾年。”

                這回陳醫生沒說話。

                尿毒癥到了晚期會出現很多綜合征,具體能活多久誰都沒個定數。

                電話掛斷,手機摔在地上,周挽抱著膝將臉深深埋進臂彎,痛哭失聲。

                因為之前陳醫生對她說過,奶奶身體底子不錯,有很大可能通過做移植手術能痊愈。

                周挽過早地以為奶奶真的能做手術。

                可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在困境中最怕的不是層出不窮的坎坷,而是一瞬即滅的希望之火。

                她真的以為看到了希望,真的以為奶奶能夠再健健康康地活很多年,甚至想好了以后讀了大學也可以帶奶奶一起去新的城市。

                到這一刻,這些希望被徹底打破。

                而她甚至都已經向郭湘菱要了錢,拿到了15萬。

                為了這個不存在的希望,她已經墜落,已經成為壞人。

                她成為了自己最不想成為的樣子,從前尚且還能勸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奶奶。

                可現在,希望破滅,她結結實實地摔進那一片骯臟的淤泥,罪惡的印記深深烙在她身上,再也無法從頭來過。

                她這些日子,步步為營,虛偽算計,都成了徒勞。

                她已經不再需要剩下那15萬,也不需要再想盡辦法得到陸西驍的關注和喜歡。

                周挽回到包廂時已經又恢復了從前那樣,絲毫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只是周身都沉了又沉。

                陸西驍還沒回來。

                周挽回到座位,坐下時不小心帶到杯子,剩下半杯西瓜汁都灑了,弄濕了她褲子。

                她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手忙腳亂地收拾。

                “沒事沒事。”旁

                邊的男生幫她扶起杯子,迅速抽了好幾張紙巾,“嫂子,再給你點杯西瓜汁?”

                “不用了。”周挽忍著喉底的酸澀。

                正巧他們正在倒酒,到周挽旁邊,笑著問了句:“要么換個喝喝?”

                周挽抬頭看了他一眼。

                男生沒別的意思,只是普通的詢問。

                現在大家眼里她和陸西驍是一對,自然沒人敢對她怎么樣。

                周挽握住杯子,往酒瓶瓶口靠了靠。

                “真喝啊?”男生愣了下。

                周挽垂著眼:“嗯。”

                她從來沒喝過酒,但現在她太難受了。

                以至于想寄托到“借酒消愁”這句話中。

                一群男生沒察覺周挽低落的情緒,大概她平常就是這樣這副安靜樣子,齊齊起哄著說:“大嫂好魄力。”

                倒了滿滿一杯,周挽喝了口。

                沒想象中那么難喝,帶著一點苦味,倒符合她現在心境。

                陸西驍過了一刻鐘才回來。

                回來時身上染上凜冽的煙草味,大概結賬后就出去抽煙了。

                他坐回到座位,側頭看了周挽一眼,她手撐著臉,擋去大半,但露出來的一點臉頰卻紅撲撲的,泛著不正常的紅。

                陸西驍看向她的杯子。

                他抓住周挽的手臂,移開:“你喝酒了?”

                周挽緩緩眨眼,反應明顯變慢:“嗯。”

                陸西驍皺眉:“誰給她倒的酒。”

                倒酒的男生實在沒什么眼力見,還沖陸西驍曖昧地眨了眨眼:“看不出來嫂子還挺會喝的,喝了好幾杯,這不喝醉了帶回去好辦事兒。”

                陸西驍抬眼,一不發地看著那人。

                他眼底藏著火氣,不耐煩極了,一時之間,沒人敢吭聲。

                蔣帆出來打圓場:“阿驍,真是周挽自己要喝的。”

                陸西驍又看向周挽,眉間緊皺,半晌,他捏著周挽的手臂將她提起,聲音冷的可怕,已經處于暴怒的邊緣。

                “走了。”

                走出包廂門時,陸西驍停了腳步,側頭,視線落在剛才那男生身上:“下次再這樣,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接著,“砰”一聲,陸西驍摔門走了。

                男生實在覺得有些委屈,跟蔣帆說:“不是,驍哥生我氣做什么,又不是我逼嫂子喝的酒。”

                蔣帆看他一眼:“他氣的這個么。”

                “不然呢?”

                “你剛那話說的,什么帶回去好辦事兒。”蔣帆說,“你忘了阿驍到十八中去堵駱河是為了什么?”

                還不是因為那群人嘴欠,對周挽說那些沒皮沒臉的話。

                男生還是覺得冤:“可我那話也不是很過分吧,再說了,我們以前不都這樣么,更過分的有的是,也沒見驍哥這樣啊。”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聽得了這種話,周挽聽不了,你也不看看那些女的什么性格,周挽又是什么性格。”

                蔣帆頓了頓,又道,“再說了,阿驍對周挽和對那些女的難道一樣么?”

                陸西驍拽著周挽的手臂疾步向前。

                周挽腳踝的疼痛一開始尚且還能忍,到后來越來越被牽扯得越來越疼。

                “疼。”她小臉皺著,眼眶泛紅,“陸西驍,腳疼。”

                陸西驍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沖昏頭腦,這才想起來她腳傷,停下腳步,看向她。

                小姑娘兩頰浮起紅云,細眉皺著,眼淚忽然涌出眼眶,砸落在地面。

                陸西驍一愣:“哭什么。”

                周挽知道他不喜歡女生哭哭啼啼的,連忙抹了抹眼淚,但隨即想起剛才那通電話――她已經不再需要利用陸西驍的喜歡了。

                眼淚再次砸落下來,她低著頭,不再擦,啪嗒啪嗒全掉在腳尖的地上。

                陸西驍看了她一會兒,微微俯身,放緩了聲音:“腳很疼?”

                周挽點頭。

                他蹲下身,輕輕撩起周挽褲腿。

                因為剛才快步走動,腳踝紅得發燙。

                他仰頭看著她,低聲:“對不起。”

                周挽搖了搖頭。

                陸西驍轉身,手往周挽腿彎一橫,輕而易舉地將她背起。

                這個點大街上很多人,多是年輕人。

                陸西驍也實在吸睛,一路走過去引得不少女生回頭偷看議論。

                周挽不太好受,她額頭抵著陸西驍的肩膀,只覺得心肺都像被燒灼一般,酒精帶著燃燒的灼熱感往喉嚨涌,弄得腦袋都昏沉沉的。

                陸西驍背著她走在吵鬧的街頭,側頭:“別哭了。”

                周挽:“我沒哭。”

                “真醉了?”

                “有點頭暈。”

                陸西驍嗤了聲:“沒事喝什么酒。”

                “因為我有點難過。”因為喝酒,她聲線拉的很長,少見的顯得黏糊。

                “難過什么?”陸西驍問。

                “陸西驍。”周挽吸了吸鼻子,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清醒的狀態下她沒那么多的傾訴欲,“我做了一件很壞的事,可到現在我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周挽的聲音很輕,帶著克制的哭腔和澀意,很難察覺,更多的只是嘆息。

                “就好像,我為了一件事放棄了所有,甚至不惜成為壞人,可最終什么都沒得到,什么都沒法改變,只改變了一件事,就是我變壞了……可我不想變壞……”

                陸西驍聽著背上的小姑娘斷斷續續地對他說這些話。

                他不知道周挽說的這些具體指的是什么,但他也沒問。

                他沒什么情緒地扯了扯嘴角,繼續往前走,淡聲:“變壞就變壞吧”

                “你不討厭壞人嗎?”

                陸西驍笑了:“難不成你覺得我是好人?”

                “嗯。”周挽沒猶豫,下意識地點頭,“你是好人。”

                至少坦蕩、純粹。

                陸西驍揚眉:“那你看人眼光不行。”

                “……”

                周挽枕在他肩膀,偏頭看著他挺闊分明的側臉。

                她喝多了,根本沒意識到兩人現在的距離有多近。

                “陸西驍。”她低頭,眼睛用力抹在手背上,“我真的好難過。”

                他環著周挽的腿又往上顛了下,半晌,開口低聲道:

                “聽過這樣一句話么――在我臟的時候愛我,不要在我干凈的時候愛我,干凈的時候人人愛我。”

                他聲音很低,很沉。

                像風的脊柱,穩穩的、牢牢的,吹進周挽心頭,駐扎其中。

                “周挽。”

                陸西驍看著前方亮起的綠燈,“變壞也沒關系,反正總會有人愛那樣的你。”

                那或許是,后來周挽認識陸西驍那么多年,回顧青蔥歲月,他第一次對她那么耐心、那么溫柔。

                告訴她,你不必難過,不必難堪。

                總會有人愛你的一切。

                不只愛你花團錦簇,也愛你滿身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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