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走下馬車抬頭望去,只見這幢木樓有三層,頂樓有閣,同樣的烏檐黑瓦,只是檐梁的風格與草林間軍部其余建筑不同,檐線微彎如刀,紅梁直若鐵槍,一股強悍直接的氣息從樓閣里滲出。
三樓閣間,那位身著朝服的老人正扶欄遠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的談話在將軍府,老人穿的是尋常家居便服,那場談話便是私下的談話,今日卻是在大唐軍部,老人穿著朝服,這場談話便不再是私下的談話,而是一場非常嚴肅甚至危險的問話。
寧缺走進木樓,在那些忙碌著整理卷宗和各邊軍情的軍官吏員間走過,拾階而上登樓,隨著環境漸境,便來到了頂樓閣中。
昨日落了一場雨,暮春的浮華粉膩意被一掃而空,閣間的空氣異常清新,有風微寒穿入閣中,拂在臉上驟感清爽。
隨著微寒的春風,許世將軍微寒的聲音響起。
“你可知道軍部為何有閣無墻?”
寧缺緩步向欄畔走去,走到老人身后,搖頭說道:“不知。”
許世轉過身來,看著他說道:“因為我大唐軍人的使命是御敵于國境之外,若讓敵人打進長安城里,包圍了軍部,那大家通通拿刀子割喉嚨自殺算了,還打什么打?既然如此,軍部為何還要圍墻?至于這樓閣,則是要告訴所有的大唐軍人,要有登樓閣懷天下小天下的氣度和眼光。”
寧缺說道:“原來有此深意。”
許世看著他的眼睛,寒聲說道:“我大唐不懼外敵,只懼內
亂,最堅強的堡壘,必然都是從內部先崩潰的。”
寧缺說道:“將軍此亦有深意。”
“沒有什么深意,我說的話意思很淺顯。”
許世冷漠說道:“昨日與你那番談話,便是要告誡你,大唐需要穩定,不能生出內亂,你應該要以大局為重,要懂得尊重律法……寧缺,你是書院二層樓的學生,想來不會連我這些話的意思都聽不懂。”
寧缺說道:“將軍昨日的教誨令我深受震撼,昨夜回老筆齋后,便讓侍女拿出唐律秉燭夜讀,果然大有進益。”
許世見他依然如昨日那般憊賴相對,內心深處的怒意漸漸蘊積,蒼老臉頰上的神情卻是越來越平靜,淡淡問了一句話。
“昨天暮時,黃興與于水主死時,你在哪里?”
寧缺微微皺眉,似乎在回憶,片刻后回答道:“我在逛街。”
許世問道:“昨天暮時,天降大雨,你逛的什么街?”
寧缺說道:“我喜歡淋雨。”
許世問道:“昨日在西城門,是符師動的手。”
寧缺說道:“真是膽大妄為。”
許世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世間符師數量并不是太多,尤其是長安城里的符師,天樞處都有記載。”
寧缺看著他,微笑說道:“那得讓天樞處趕緊查查,符師數量雖然少,但我想也不止一個兩個,查起來或許比較麻煩。”
許世說道:“你也是位符師。”
寧缺回答道:“我會的東西確實不少。”
“據報昨夜命案發生時,有個背著黑傘的黑衣年輕人,出現在西城門。”
許世靜靜看著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書院院服。
寧缺說道:“我身后還背著一把大黑傘,說起來倒像是我當時去了西城門,可惜喜歡穿黑衣的年輕人也很多。”
許世說道:“但穿黑衣背黑傘的年輕符師,世上除了你還有誰?”
寧缺看著他問道:“將軍是懷疑我殺死了那兩位官員?”
許世沒有任何客氣,說道:“不錯,因為你說不清楚你當時在哪里。”
寧缺忽然開口問道:“將軍這是在審案?”
許世冷冷說道:“莫非本將軍沒有這個資格?”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現在還是渭城一名小小軍卒,將軍自然有資格審我,只是書院初試之后,我已經由軍籍轉為民籍,即便我有嫌疑,也只能由長安府來審,將軍還確實沒有這個資格。”
許世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奉陛下旨意,宮中與軍部兼轄著天樞處,你如今是天樞處的客卿,我如何審不得你?”
寧缺從腰帶里取出天樞處客卿的腰牌,輕輕擱在閣畔欄上,說道:“我昨夜去侍衛處問過,陛下前天已經同意了我退出天樞處的審請,只是這塊腰牌暫時還保留在身上,如今我不要這塊腰牌,將軍便審不得我。”
許世沒有想到寧缺竟然提前做出這等手腳,眉頭深皺然后漸漸舒展開,帶著嘲弄不恥神情說道:“你果然不敢讓我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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