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園深處一株細細的樹枝仿佛是承受不住場間的氣氛或是枝上掛著的雪霜,喀喇一聲折斷墮入殘雪之中,大師兄緩緩將身前的茶盞推的遠了些,抬起頭來平靜看著夏侯說道:“如果你的話說完了,那么接下來該我說些你大概不喜歡聽的話。”
夏侯微微瞇眼。輕擊桌面的手指早已停下。
大師兄問道:“草原上那群襲擊聯軍糧草的馬賊聽誰的命令?”
夏侯回答道:“我。”
大師兄問道:“呼蘭海畔那逾千騎大唐騎兵是誰調過去的?”
夏侯回答道:“我。”
大師兄問道:“是誰想在山道里一拳打死我
小師弟。”
夏侯平靜回答道:“還是我。”
大師兄沉默片刻,然后看著他說道:“既然如此,你歸老吧。”
……
……
夏侯大將軍老嗎?
無論是長安城里的文武百官、皇帝陛下,還是世間億萬民眾乃至西陵神殿的大神官們。都不會這樣認為。這位武道巔峰強者還處于自己人生最強大的階段,精神意志都沒有絲毫凋蔽的跡象,有很多人以為當許世將軍因為年老體衰注定離開歷史舞臺之后,他便將是世間第一名將。
然而就在這位不可一世的將軍自己府邸里,就在這寂清微寒的冬園中。那名穿著舊襖破鞋看似尋常的書生,毫無道理毫無理由便說他老了,然后讓他歸老。
當這句話從大師兄嘴里說出后,無數層鉛色的冬云匯聚而至,來到土陽城的上空,層層疊疊罩住冬園,天光黯淡無比,園中樹木老態畢現。
……
……
夏侯瞇著眼睛看著大師兄。
在回答了很多問題后,他只問了一句話:“大先生要干涉朝政?”
大唐帝國有資格知道書院后山的人都清楚,書院嚴禁干涉朝政。這是夫子給自己以及后山所有弟子定下的鐵律,如果沒有這條鐵律,只怕無論是書院里的那些先生們還是宮里的皇帝陛下,都會弄不清楚究竟誰才是帝國的主人。
雖然世間有很多俗世蟻民根本沒有聽說過夫子的名字,但只要是夫子說出的話,世間無人敢違逆,更準確一些說,那些知道夫子是誰的皇族大臣道士僧人,從來不敢違逆夫子的意志。西陵神殿所在的桃山那年一日之間盡禿頭,便是這種意志最強大的保障。好在夫子時常游歷天下,而且似乎也不怎么喜歡亂說話。
夫子說書院不能干涉帝國朝政,那么那間培養出了無數朝臣、最有資格干涉朝政的書院便從來沒有干涉過帝國朝政,后山里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今日大師兄要讓夏侯這位帝國大將軍就此歸老。算不算干涉朝政?
身為大唐將領,面對書院的壓力,還能淡然相應,夏侯不愧是人間巔峰強者,擁有世人難以企及的自信與力量,這種強大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大師兄只用一句話。便摧毀了夏侯所有的強大。
“夫子不讓書院干涉朝政,是因為他總以為朝政俗務乃是末道小事,修行之人應該盡量遠離,帝國動蕩甚至覆滅,只怕也不能讓他老人家眨一眨眼睛。你身為神殿客卿,應該很清楚當年夫子上桃山之事,所以你應該明白什么事情才是夫子眼中的大事――你瞞著朝廷和神殿在荒原上組織馬賊群是小事,你想搶奪天書也是小事,你是魔宗余孽同樣是小事,你這些年所做的任何事情在夫子眼中都是小事,但你想殺我書院小師弟,這便是大事。”
對于世間強者而,每臨大事有靜氣乃是他們必須具有的氣質。
然而面對夫子心中的大事,即便強若夏侯也必須沉默,然后認真思考,他思考的時間很短,盞中如血的黑毫還未全冷,他感慨望向相伴多年的冬園。
“既然老了,那便歸老吧。”
……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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