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是偷襲。
即便是寧缺事后分析,也必須承認那不是一場偷襲。
因為那個拳頭出現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當時距離他的臉至少還有十幾丈的距離,沒有誰能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偷襲,箭可以,但拳頭不行。
那個拳頭之所以能被看見,是因為在它出現的一瞬間,山道里所有的霧氣全部被拳風硬生生擊散成更細小的微粒,再也無法阻礙視線。
光滑陡峭的石壁清晰了。
山道也通透了。
所以寧缺才能看到那個拳頭。
以及那個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
他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看清楚那名中年男子的容貌,因為那個比海碗還要大的拳頭,在震碎通道里霧氣之后,幾乎毫不停頓便來到了他的身前。
在他的視線里,那個拳頭瞬間變大了無數倍。
因為這一拳速度太快的關系,狹窄通道里的風都來不及鼓蕩,而是被壓縮貼到光滑石壁上,于是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不是偷襲卻比偷襲還可怕,因為這是倚仗著超強實力的絕對擊殺!
面對能夠把空氣排開,似乎比聲音更快的這樣一個拳頭,寧缺只來得及做一個動作,一個他從小到大在死亡前做過無數次,嫻熟到無以復加程度的動傷。
受到強烈死亡威脅而生出的怪叫聲還在胸腹間醞釀,被死亡陰影刺激地顫栗肌膚還沒來得及支起汗毛,大黑傘已經撐開,像夜穹里的一片般擋在了他的身前。
那個拳頭落在了大黑傘的傘面上。
大黑傘沒有破,這個世界上暫時還沒有出現能擊破它的事物,厚實油膩的黑色傘面卻在那瞬間深深地陷了下去,出現一個非常夸張的變形,這是大黑傘現世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變形,可以想像那個拳頭上挾帶著怎樣的力量。
在肉眼根本無法看清,甚至連時光也失去作用的第二個瞬間。大黑傘的厚實傘面開始復原,而隨著復原,那道不可思議的恐怖力量傳到了傘身上。
傘柄脫離寧缺的虎口,帶出數道極深的白色撕裂創痕。那些血還在裂口里發呆,根本來不及滲出,因為第三個瞬間也是超越時間的瞬間。
寧缺眼眸里反映著大黑傘的顏色,然后驟然明亮一瞬,他開始收腹。開始吐氣塌胸,雙腳開始踮起準備離開地面。
這些極細微的動作都沒有來得及完成,大黑傘的傘柄已經重重戳到他的胸間。
但也幸虧是在那般短的瞬間內,他已經開始做這些準備動作,所以他沒有死。
大黑傘傘柄落下,就像是一座山直接砸到了他的胸上。
寧缺雙腳離開地面,胸腹向下一陷,然后便飛了起來。
那股山般的恐怖力量,便在慘然后飛的漫長旅途中漸漸消減。
為此他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鮮血像瀑布般噴了出來。
雖然胸間的痛楚像魔鬼般不停撕裂著身體。死亡的恐懼不停刺痛著腦海,但他的眼神依舊冷靜而專注,在向后飛墮的過程不停嘗試調整姿式,同時小腹深處蘊藏著的元氣迅速向四肢散開
,試圖用小師叔留下的遺存修復自己的傷勢。
但那個拳頭不會給他時間。
事實上那個拳頭根本沒有停止過。
就算是大黑傘也沒能擋住那個拳頭哪怕短短的一瞬間。
寧缺被擊飛。
那個拳頭也飛了起來。
像冥君一般冷漠而強大地跟隨著他。
……
……
這條魔宗通往天棄山脈外的通道很隱秘,為了保證無論在山外還是山上都無法看到,修的非常狹窄,所以當那個拳頭破霧而入擊飛寧缺繼而想要直接繼續砸死他時,途中便必須經過那三名剛剛反應過來的少女。
率先出手的當然是莫山山。
她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寧缺這個家伙被打死,她感受到了那個拳頭所挾雜著的恐怖的力量。感受到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如金石一般肅厲甚至隱隱比自己師尊還要強大的氣息,在諸多方面因素的壓迫之下,這名世間最優秀的少女符師終于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能力,在睫毛不及顫動的瞬息之內。畫出了最強大的半道神符!
悠遠的符意在通道里凝結,強大的氣流在此間蒸騰。
然而那個拳頭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轟了過去。
氣流盡碎,符意盡劍,歸于寂滅。
第二個出手是道癡葉紅魚。
她其實并不想出手,因為她是最先認出那名中年男子身份的人。她知道對方是神殿客卿,她知道對方強大到了何種程度,而且她對寧缺沒有任何好感,如果那個無恥的家伙直接被這一拳砸成肉醬,她也不會流一滴眼淚。
然而她不得不出手,因為她發現這個拳頭竟是如此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