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臉色蒼白,雙頰下陷。眼瞳里幽光大作,身體微微搖晃,很明顯為了應付寧缺的偷襲,他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數十年積蓄的力量和先前那口血食,都被迫消耗一空,然而無論他怎樣虛弱,掌心卻依然死死控制著葉紅魚。
……
……
隔絕天地氣息的裁決陣,對修行者而是最恐怖的存在,因為沒有天地元氣。絕大多數道術都完全無法施展,尤其是蓮生大師先前那一眼里蘊著的無上境界,直接創傷修行者的識海,讓他們根本無法用意識控制自己的身體,處于這種境況里的修行者,就像是失去了毛筆的書家,失去了七弦琴的音律大家,徒有其識卻喪失了所有能力,想必會陷入完全的絕望之中。
但寧缺和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都不一樣,他剛剛學會修行。過往十余年來掙扎于生死邊緣時,他依靠的從來不是什么道法飛劍而是自己的身體和身后的三把刀。
被蓮生大師一眼重創識海,也無法讓他陷入絕望,因為無數場戰斗磨勵下來。他對肉體的控制力強大到一般人很難想像的程度,甚至身體的骨骼肌肉能夠自己控制,先前那段漫長對話的時間當中,他一直在不停以高速頻率繃緊放松肌肉,就是想讓身體真正地松馳下來,脫離識海控制而做出自己的應對。
必須要說寧缺確實是很擅長戰斗的人。尤其是處于這種以弱敵強看似絕望的境地中時,他越是冷靜戰斗意識越是強大,只可惜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已經大到單憑判斷推算和戰斗意識無法彌補的地步。
“你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居然強到了這等程度?”
老僧略感詫異看著半跪在地面上的寧缺,兩道白眉緩緩飄起,低聲感慨說道:“荒人雖然體魄強健,但在意識與身體的主輔關聯上較諸你竟還有所不如,想不到這一代的書院行走竟是個修魔的上好材
料,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寧缺受傷嚴重,再也無法握緊手中的刀柄,身體搖晃兩下,終于是再次摔倒在地,也沒有聽清楚老僧說了些什么,擦掉唇角的血水,痛苦地咳嗽了兩聲。
先前發生的事情太快,莫山山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此時看著寧缺倒在血泊之中,眼眸里滿是擔憂神色,卻沒有辦法靠過去看他究竟怎么樣了。
寧缺看著她的神情,艱難以手撐地慢慢挪了過去,與她相背而坐,又痛苦地咳了兩聲,喘息著虛弱說道:“暫時還不會死,但這下真動不了了。”
老僧看著他,越看越是歡喜,惋惜說道:“如此美材良資,如果不是書院弟子,我真想將一身衣缽傳給你,看看日后你究竟能到哪一步。”
寧缺曾經真的以為自己是修道天才,但這輩子歷經千辛萬苦才踏入修行道,一入修行道便見著太多真正的強者,還有二師兄陳皮皮這等怪胎,又遇書癡道癡這些天才少女,才漸漸斷了那等癡念,認識到自己在修行方面的資質不過庸庸之輩。
所以此時聽著老僧的感慨,他不禁感覺有些怪異,艱難翹起唇角,喘息著自嘲說道:“雪山氣海只通了十竅,居然也能是美材良資?”
老僧看著他虛弱說道:“你若愿修魔,便是一竅不通又如何?”
寧缺虛弱地靠著莫山山的后背,看著骨山里的老僧艱難一笑,說道:“大師,我現在愿意跟著你修魔,那你能不能把我們幾個人放了?何必再打生打死。”
老僧用悲憫的目光看著他,虛弱說道:“此時何必說笑語?”
寧缺咳了兩聲,喘息著說道:“不是笑話,我可以以夫子的人格發誓。”
老僧艱難地咧開嘴,笑著說道:“我與軻浩然一生為敵,比世間任何人都知道書院真實的模樣,別人或許會信,我卻知道書院出來的人沒一個可信。”
寧缺聽著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卻激得胸腹一陣難過,又劇咳起來。
老僧看著他不解說道:“你應能大隱忍,先前為何選擇那個時機出手?雖說那個時機不錯,但終究還是早了一些,若你能等到我吞食血肉的那刻,豈不更妙?”
寧缺擦去咳出來的鮮血,說道:“確實早了些,主要是不我喜歡看吃人肉。”
聽著人肉二字,老僧的神情漸趨怨毒,寒聲說道:“我啃了幾十年的骨頭干肉,到最末這些肉都成了無水的柴渣,你以為好吃?”
老僧看著相背而坐的那對年輕男女,怨毒說道:“之前行走世間吃的那些人肉,或是為了謀劃,更多是為了自己的強大,難道你以為我就是一個喜歡吃人肉的變態瘋子?難道你以為人肉真的很好吃?”
老僧想著數十年前那袂飄過魔殿的青衣,神經質一般笑了起來:“軻浩然把我封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獄之中,就是想逼我吃人肉,后來又有一個家伙來過這里,無論我怎樣苦苦哀求他,他也不肯放了我或殺死我,反而又去揀了十幾具尸首扔給我當飯吃,說這是昊天對我的恩賞,如果我食人是魔,那他們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掌心下倔犟抿著嘴唇,不肯求饒也不肯呼痛、臉色蒼白的葉紅魚,望向寧缺冷漠說道:“這個道門女子是我這幾十年來吃到的第一份鮮肉,相較而味道已經好了很多,你要不要吃一口試試?”
寧缺看著老僧幽幽如鬼的雙眼,沉默片刻后說道:“不用,我知道不好吃。”
虛弱靠在他后背上的莫山山沒有聽懂他的這句話,以為他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任何人都不需要親口嘗試,才能知道人肉不好吃這個道理。
然而老僧聽懂了他的話,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詫異的神色,怨毒的眼神瞬間變回悲憫慈愛,贊嘆感慨說道:“書院果然還是書院,佩服。”
……
……
(請不吝賜教推薦票,謝謝。)(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