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你是怎么射中那幾個馬賊?”
“很簡單,用念力鎖定他們在黑夜里的位置。”
“但你怎么確定他們的要害部位?”
“還是念力。”
“那么遠的距離,如何做的到?”
“因為我的念力很強大。”
……
……
“可你……修行資質并不是太好,能操控的天地元氣數量這么少。”
“針沒有刀份量重,但同樣也能扎人嘛。”
“真是很奇怪的想法,而且……用這樣的方法戰斗,難道你不覺得是一種浪費?用念力鎖定對手方位還要判斷身形,識海里的念力消耗速度太快。”
“先前就說過,我的念力很強大。”
……
……
“你有沒有想過成為一名大念師?”
“沒有。”
“為什么?”
“因為我是符道的天才,當然要成為像你這樣的符師啊。”
……
……
“那天夜里你殺神殿執事的時候,用的不是符。”
“我習慣用刀,刀上刻著符。”
“你的戰斗方式,真的和一般的修行者不一樣。”
“天才嘛,當然不走尋常路。”
“可我怎么總覺得,這很像是被迫之下的無奈選擇?”
“我的自尊又被你傷害了。”
“我不會撒謊。”
“所以你才能傷害我。”
……
……
“你有沒有感覺到山下這片疏林里的天地元氣很豐沛?”
“嗯,好像有點。”
“你似乎很少在意周遭天地之間的氣息。”
“我更在意自己體內的氣息。”
……
……
從荒原雪嶺到蒼山腳下,這種對話不停發生在寧缺和莫山山之間,以至于有些時候寧缺的神思會變得有些惘然,總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書院后山或者是舊上,正在和陳皮皮那個討厭的家伙不停說著廢話。
在他看來是廢話的討論,對于莫山山卻很重要,這位癡于書符的年輕一代天嬌,通過這些對話,逐步加深對寧缺修行法門的了解。然后隨著二人的腳步離天棄山麓雪峰越來越近,她的神情越來越憂慮,還有一些惘然無措。
在一處極細小的溫泉熱眼旁,二人稍作休息。寧缺看著她微垂的眼簾,靜靜搭在白皙肌膚上的長睫毛,想著一路來她情緒的變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不解,認真問道:“你究竟在擔心什么?”
莫山山抬起頭來。默默看著寧缺,就像看著一塊最奪目的寶石漸漸要被風沙掩埋,眼眸里滿是憂慮和擔心,輕聲說道:“我擔心你入魔。”
寧缺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來。
受那個世界里的小說薰陶,也因為在這個世界里的生活經歷,更因為書院的開明環境,他實在很難對魔宗產生本能里的抵觸情緒和惡感,但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明白思想或許無罪。可真的修行魔宗功法,肯定會引來無數麻煩。
他笑著說道:“我是夫子的親傳弟子,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受了侮辱損害卻無力報復的可憐人一樣,為了力量或權力這種事情,把自己的靈魂賣給魔鬼。”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那張干凈可喜的臉,想著一路行來的所見所聞,愈發確認他是個為達目的不在意手段的家伙,根本感受不到他對昊天存有絲毫敬畏之心,而他現在被動或主動選擇的修行方式,格外偏重注視自己的肉體技巧。卻很少研習怎樣與天地之息相通,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很容易踏入歧路。
尤其是現在他離那座被昊天遺棄的山脈越來越近了。
莫山山伸手將溫泉眼畔的雪花捧起,再輕輕吹落。面無表情望向不遠處那座黑白二色的連綿山脈,沉默很長時間后說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寧缺問道:“什么事?”
莫山山回頭看著他認真說道:“如果在這座山里遇到魔宗功法,你不要去學。”
聽著這句話,寧缺不由怔住了,他望向遠處那道橫亙在天地之間、荒涼杳無人跡的山脈,心想自己從荒人部落處知道神殿中人進了此山。猜測應該與那卷天書有關,怎么莫山山此時卻忽然提起什么魔宗功法?
莫山山睫毛微眨,輕聲說道:“魔宗山門便在這座被昊天遺棄的山脈之中,只是大山浩渺,除了那位毀掉山門的前輩高人,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座山門在何處。”
寧缺漸漸消化掉心頭的震驚,皺著眉頭看著那座山脈,沉默片刻后說道:“我真不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人告訴過我,”
“荒人部落給我的消息里說的很清楚,神殿那些人潛入荒原搗亂,是為了吸引荒人強者和元老會的注意,而神殿真正的強者都潛進了這座山里。”
“長安給我的消息是神殿想要尋回那卷天書,而他們認為那卷天書在荒人部落之中,所以我本來就有些奇怪他們為什么要進山。”
他收回目光,看著莫山山蹙眉說道:“如果神殿認為天書還在魔宗山門,而魔宗山門一直在天棄山里,那神殿中人以前為什么不來尋找天書?卻非要在荒人南下的時候才來尋找?”
莫山山搖了搖頭,用手指將頰畔飛舞的發絲捋到耳后,說道:“天書明字卷這等世外之物,一旦現世,必然要上應天機,這不是你我所能了解或猜測的機緣,但在我看來,天書在荒人部落里的可能性,當然不如在魔宗山門中的可能性大。”
寧缺問道:“為什么?”
莫山山回答道:“因為天書這等事物,似乎本就應該在不可知之地里。”
山腳疏林里的談話,不停給寧缺帶來震驚,他隱約記得自己應該聽說過什么不可知之地,但又總想不起來說的是什么。
他認真問道:“什么是不可知之地?”
莫山山愣了愣,發現他不是在說笑話,認真回答道:“世人無法接觸的地方。”
寧缺揉了揉眉心,無奈說道:“能不能說的更具體一點?”
莫山山蹙眉看著他,就像看著一顆很奇怪的樹木,沉默片刻后說道:“不可知之地是指那些俗世之外的神秘地域。很少
有人能夠親眼看到這些地方,就算去過的人出來后也不會談及,于是千百年來,只有一些關于不可知之地的傳說在修行世界里流傳。”
寧缺不解說道:“如果神殿都不算不可知之地。那魔宗在我看來只是神殿的一個分支,它的山門憑什么被稱作不可知之地?”
聽到這個問題,莫山山很認真地回答道:“我小時候也曾經問過老師,按照老師的說法,那是因為開創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在立下魔宗山門之時,已經成為一名超越五境的不世魔頭,所以才有這種說法。”
“越過五境?”
寧缺想著呂清塵老人講述的那些傳說中的圣人,那些天啟和無距的恐怖大境界,不由心神一陣搖晃,覺得那些不可之地好生遙遠飄緲不可觸摸。
“除了已經廢棄的魔宗山門,我相信別的不可知之地里一定有超越五境的至強者存在,只是這些至強者數量極少,基本上不現世,只是隔上一些年會有一名年輕弟子入世。被稱為天下行走。而這些天下行走一旦現世,便是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即便是南晉那位天下第一強者劍圣柳白,也會感到有所忌憚。”
莫山山用一種很復雜的眼光看著寧缺,眼神里流露的訊息,似乎是在說,自己先前這番話,和自己親眼所看到的世界并不相同,所以她并不自信。
寧缺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猶自沉浸在這些修行世界秘辛所帶來的震撼之中。回思起在書院后山里的日常生活,愈發腹誹惱怒于無論二師兄三師姐還是陳皮皮這個家伙,居然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訴自己。
他皺著眉頭說道:“如果天書這種東西只能存在于不可知之地,那么夠資格搶天書的人。按道理也應該是來自不可知之地的那些天下行走,我本以為可能遇到的競爭對手,最多便是道癡或隆慶那種層次的人,總能爭上一爭,可如果是遇著那些知命境界的大修者,這事兒好像沒法兒和他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