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的會議結束后,這些大臣們并未大張旗鼓,而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低調而高效的行動。
范復粹回到值房,立刻召來了幾位他一手提拔、精明強干且口風嚴實的門生故吏。
他沒有透露皇帝的全盤計劃,只是意味深長得說道:“陛下銳意革新,欲強化中樞,不日將有新設之近臣職位,需才學兼備、通曉實務之人...”
范復粹的話還沒說完,果然就見這些人臉上露出期盼神色來。
“...爾等近來需格外勤勉,精研政務,機會...是留給有備之人的。”
說完,范復粹饒有深意地看了他們一眼,而這些人的期盼已然變成心潮澎湃。
他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晉升捷徑,哪里還會去考慮別的。
倪元璐和蔣德z這邊,他們二人單獨關起門來商議了半日,而后將目光投向了翰林院。
倪元璐邀請了幾位以才思敏捷、文筆華美著稱,卻在翰林院做冷板凳的年輕翰林品茗。
席間,他似是不經意的感慨,“如今國事繁雜,陛下常憂中樞人手不足,尤其是精通文墨、能參贊機要的近侍之臣,可惜啊...”
倪元璐端起茶盞嘆了一聲,接著杯蓋遮掩,他從霧氣繚繞中朝這些年輕翰林看去,見他們雖未著急問話,但煙波流轉,已是透出了幾分想要知道下文的急切來。
“可惜啊...”倪元璐放下茶盞繼續道:“許多人才困于清流之名,不得施展。”
這話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這些渴望實權的年輕翰林心中蕩開漣漪。
另一邊,蔣德z對著幾位擅長經世治學的編修透露,“禮部未來或將更側重于外邦交涉、通商實務,陛下需要的是懂番語、知外情、能談判的干才,而非只會祭祀典禮的先生。”
很快,翰林院內部悄然分化。
那些嗅覺敏銳、渴望建功立業的年輕翰林,開始主動研究起格物、算學、乃至番邦語。
他們雖不明就里,但已隱約感覺到,一條不同于傳統“翰林-內閣”路徑的晉升大道正在鋪設。
其中幾位文膽,甚至開始主動撰寫文章,不再空談性理,而是引經據典地論述通權達變、時移世易等道理,為即將到來的革新進行輿論上的鋪墊。
與翰林院以及其余文臣的反應相比,另一批人的反應則要純粹得多。
消息傳到宋應星耳中的時候,王徵正在他府中做客,說起如今石油分餾境況和用處。
聽到說皇帝要改革中樞,將發展大臣這位子授了宋應星,二人俱是瞪大了雙眼,一時竟然不知說什么才好。
“此等重任,某何德何能?”宋應星第一反應便是想要推拒,他看向王徵,“良甫兄方是蒸汽機之奠基人,于新機、織造貢獻卓著,次位,理應由良甫兄擔任才是。”
“誒,此差矣!”
王徵神色一正,語氣誠摯朝宋應星道:“長庚,你我之間,何必虛?此發展二字,包羅萬象,豈是單一蒸汽機能囊括?需知農乃國之根基,工乃國之筋骨,新技乃國之未來!”
他指著屋內的物件,如數家珍,“你著《天工開物》,貫通農工百藝,天下皆知,你前些年歲于遼東推廣作物、選育良種,活人無數,此乃農事之功...”
“...你與我一同改進蒸汽織機,于傳動、杠桿之理見解精辟,此乃工事之才,如今那惠及通州的瀝青路,其源頭分餾之術,更是你一手操持,此乃新技之開拓!”
王徵越說越激動,起身握住宋應星的手,“是故,農、工、新技,三者皆精,且能融會貫通者,滿朝上下,非你宋長庚莫屬,老夫所長,在于機械專精,愿為你麾下一老卒,專攻蒸汽一域,便是平生最快意之事,陛下此議,圣明無比!”
聽著王徵這番毫無保留、擲地有聲的夸贊,宋應星心中最后一絲疑慮和謙讓也化為了滾燙的激流。
他不再推辭,反手握住王徵的手,眼眶不由濕潤,“良甫兄如此說,弟實在愧不敢當,又...又倍感振奮。”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緒,“兄知我,我一生所求,不過經世致用四字,陛下將此重任托付于我,不正說明...陛下看重的是我等所行之實務,而非空談虛名嗎?”
這句話,道盡了他心中最大的欣慰。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從一個小小的汀州府推官,到如今御前會議發展大臣。
于科舉、文章一道,他同旁人比實在沒有出彩之處,本以為在汀州推廣番薯也算是為民做了一件事。
不想,除了番薯,他更是為遼東百姓帶去了適合嚴寒的稻種,同王徵一道改革蒸汽機,織出了享譽天下的松江棉布,更是將石油提煉出精華來,造福黎民百姓!
他,宋應星,若不是有陛下開恩提拔,哪里會有施展如斯抱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