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宗一路風塵仆仆,且心神不安,看著很是憔悴瘦弱,他走進殿中伏倒在地,用力叩首喊道:“草民周繼宗,參見陛下!”
朱由檢抬手示意他起身,開口道:“同朕說一下事情經過。”
周繼宗沒敢抬頭,站起來后仍舊看著地面,光潔的青磚映出自己面容,他看著自己同父親肖似五分的臉龐,沒忍住紅了眼眶。
“你好好同陛下說,眼下不是哭的時候。”呂大器見他這番模樣,朝他挪了幾步低聲勸道。
“是!”周繼宗忙擦了眼淚,穩定了心緒后開口道:“事情應當是從半年前開始的,我們在蘭芳城經營數代,日子平和...”
要說蘭芳城的明人,還得從月港開放開始說起,隆慶開關,改變了許多漳泉人的生活。
因明朝棉布、生絲、絲綢等受到弗朗機(葡萄牙、西班牙的統稱)商人及海外市場的普遍認可,很多漳泉人移居呂宋(菲律賓)從事這一中介貿易,之后,呂宋一帶的移民,福建海澄人占了絕大多數。
周世昌祖籍便也是福建海澄。
福建人一貫的做法是,與弗朗機人約定價格,然后回國代為采辦,但回國采辦也有硬傷,那就是商品運輸不便,成本增加,部分福建人索性將部分生產環節轉到呂宋,于是在呂宋出現了大批由明人經營的圍繞棉布、絲織業的作坊商店。
之后,福建人又在南洋的其他城市照本宣科,慢慢的,除了商人之外,還有不少匠人和水手,之后便有了蘭芳城。
周家世代行商,就算后來大明再次關閉港口,他們也有辦法從大明買來生絲、茶葉等物,再加上他們有紡織技術在手,就算買不到貨物的時候,也能用本土生產的棉花來生產明制衣料售賣。
在爪哇這塊地界上,卻不止周家這一個商人,荷蘭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東印度公司便是競爭者。
他們三方互相牽制,又互相合作,勉強維持著平衡。
直到半年前,紅毛番得知自己的阿芙蓉在大明被禁止售賣,不能同大明朝廷動手,便轉而朝爪哇島上的蘭芳城明人實施了報復。
“他們先是以打擊走私為名,封鎖海峽,有時還會偽裝成海盜,專門攔截我們的商船,劫掠物資不說,有時候甚至直接將商船擊沉。”
周家當時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紅毛番在搞鬼,只以為或許真是遇到了海盜,還特地去了一趟東印度公司,同他們總督范德維恩商議了一下如何共抗海盜。
彼時,周世昌還覺得蹊蹺,一向不好說話的范德維恩,這次商議竟然意外得配合,答應定在海上巡航,以防止海盜再生事。
后來他們才發現始作俑者便是紅毛番,上門理論時,范德維恩也承認了此事,交涉失敗后,范德維恩還要求周家若還想在蘭芳城生活,每艘商船必須繳納通行費,否則禁止進入巴達維亞貿易。
巴達維亞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部,禁止進入巴達維亞,等于掐斷了周家在爪哇國的貿易根基。
“之后事態越演越烈,我們有棉花田,還有紡織作坊、蔗糖作坊,紅毛番有一日竟然燒了我們的棉田,還闖入作坊砸毀織機,劫走成品布料,之后,他們故意壓低我們生產的蔗糖,棉布價格,迫使我們賤賣。”周繼宗說道。
“真是太過分了!”鄭三俊聞滿臉氣憤,紅毛番當真是圖窮匕見,假扮海盜一事被發現后,沒有收斂,反而是變本加厲,燒田毀作坊都能明目張膽得干,這是將在南洋的明人往死里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