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邊,港島中西區,圣保祿女書院,這所名牌女校的門口。
    身著剪裁得體制服的富家小姐們陸續走入校門,清晨的陽光灑在她們青春洋溢,卻帶著幾分矜持與攀比的臉上。
    郭敬珠像往常一樣,由司機送來上學。
    就在她下車后,低頭準備穿過校門時,兩個穿著同款校服的身影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她前面。
    正是昨晚在淺水灣三號別墅外,等著看她笑話未遂,反被林火旺趕出去的周芷珊和李思琪。
    “喲,這不是郭家大小姐么?
    昨天不是結交了小林先生么?
    怎么,沒讓小林先生給你派個專車啊?”
    周芷珊語氣尖刻,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旁邊幾個女生側目。
    李思琪配合地嗤笑一聲,假裝不小心伸出腳。
    郭敬珠猝不及防,身體一個趔趄。
    雖然沒有狼狽摔倒,但腳下小羊皮的白皮鞋重重踏在了旁邊剛灑過水的花壇邊緣,濺起的泥點立刻玷污了她纖塵不染的裙邊和鞋面,還差點扭了腳踝。
    這狼狽的樣子,加上郭敬珠本身長得就一般,周圍立刻傳來幾聲低低的嘲笑。
    若是以往,郭敬珠早已窘迫得面紅耳赤,眼眶泛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然后默默地忍氣吞聲躲開。
    但今天,那泥點濺上的瞬間,她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猛地沖上頭頂。
    不是恐懼,不是委屈,而是一種被羞辱后的尖銳憤怒和一種奇異的力量感。
    她想起了昨晚,淺水灣三號別墅的花園里,那個溫和儒雅卻又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小林先生”,他對她的那絲認可。
    這回憶此刻異常清晰,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她的身體。
    只見郭敬珠深深吸了一口氣,非但沒有如往常般倉皇躲開,反而猛地挺直了,她那并不算十分高挑的背脊。
    她沒有用手去擦泥污,倒是直接抓起一把泥土,揚了過去,直接落在了始作俑者周芷珊和李思琪身上。
    然后才一副假假的抱歉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把你們的衣服弄臟了。”
    她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輕松,絲毫不怕二女,笑著說道“昨晚在小林先生的客廳喝茶太晚,今天起得有點昏頭了吧!
    小林先生雖然沒有派車送我上學,但是他送了我一句話,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她這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
    周芷珊和李思琪臉上剛剛興起的憤怒之色,也瞬間僵住。
    誰都知道她口中的“小林先生”是誰——那個連周父都鄭重其事,想著登門去拜訪一下的神秘人物。
    緊接著,郭敬珠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她的聲音反而更亮了些,帶著一絲炫耀和對兩人昨晚處境的精準打擊道:
    “不像有些人啊,想進去做客都不行,直接就被小林先生冷冷地讓保鏢給‘請’出去了呢!
    連門檻都沒能踏進去一步吧?
    哦,我差點忘了……”
    她故作恍然大悟狀,看向僵硬的周李二人,“你們當時在門外想要進來,還一直和小林先生的保鏢強調說,和我是好朋友。
    呀!我怎么不知道,有你們這兩位臉皮厚的好朋友啊?”
    她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這個脫胎換骨般的郭敬珠——她不怯懦了?
    還敢正面頂撞周李二人?
    而且她說的……是真的嗎?
    周芷珊和李思琪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火辣辣地疼。
    昨晚被林火旺毫不客氣趕走的情景歷歷在目,那是她們視為奇恥大辱、從未對別人提起過的狼狽一刻!
    現在竟被郭敬珠當著這么多女校同學的面,全給抖了出來!
    她們想反駁,想破口大罵,可是……郭敬珠的話分明戳中了要害,昨晚她們確實是被趕走的,這如何能否認?
    否認只會自取其辱!
    巨大的羞恥感和被戳破的尷尬讓她們渾身發抖,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
    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眼像要噴出火來卻無處發泄,只能死死地瞪著那個此刻在她們眼中無比刺眼的郭敬珠。
    這份憋屈和羞惱,比當面挨一巴掌還難受。
    而且,她們幾乎可以肯定,郭敬珠敢在學校里對自己二人這般硬氣,背后肯定是有小林先生給的底氣。
    如此一來,兩女是又氣又怒又拿郭敬珠沒辦法,以后也不敢再因為家世小覷了郭敬珠。
    ……
    而在港島另一隅,氣氛卻是截然不同。
    位于淺水灣的郭家別墅里,上午時分顯得格外靜謐。
    傭人們都在各自忙碌著打掃和整理,動作輕巧,唯恐驚擾主人。
    小輩們如郭敬珠和她的堂兄弟姐們都已上學或去了公司辦公室。
    偌大的宅邸內,除了庭院深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便只有二樓露臺上那位靜靜翻閱著一本線裝書的郭老爺子,以及——側廳里,正抱著一本厚厚的英法詞典努力研讀的柳茹夢。
    她的目光時而專注地落在書頁上,時而又微微失神地望向窗外花園中盛開的潔白梔子花。
    陽光透過輕紗窗簾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美的輪廓,可她的心底,卻是遠不如這陽光那般明媚。
    港姐造勢的風暴,霍大公子的隔空示好,外公對林火旺發出的邀請,母親清晨臨上班前那充滿擔憂和欲又止的眼神,還有自己的身上的病……
    這些都像亂麻一樣纏繞著她,讓她即便捧著書,也無法真正沉靜下來。
    就在這時,客廳里那部老式黑色西門子電話機發出了清脆而持續不斷的鈴聲。
    傭人吳媽正在擦拭隔壁房間的古董花瓶,聽到鈴聲,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離客廳不遠的側廳里,柳茹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鈴聲驚擾了思緒。
    吳媽剛走到電話旁,還沒拿起聽筒,柳茹夢已經下意識地從側廳探出身:“吳媽,我來吧。”
    她想找點事做,排解一下內心的紛亂。
    吳媽停下腳步,恭敬地點點頭:“好的,表小姐。”
    柳茹夢快步走到電話旁,纖白的手拿起沉甸甸的黑色聽筒,將聽筒湊近耳邊,輕輕“喂”了一聲。
    聽筒里,經過電流變異的、有些失真的聲音沉默了一秒,就在柳茹夢以為對方會自報家門時。
    一個讓她朝思暮想、刻入骨髓的低沉而帶著難以抑制激動的聲音,就那么毫無征兆地沖破了電話線的阻隔,清晰無比地撞入了她的耳膜,也狠狠地撞進了她的心臟!
    “夢夢!是我。”
    是他!!!
    阿旺!!!
    我的阿旺啊!
    ……
    整個世界仿佛在剎那間失聲。
    窗外鳥兒的啁啾、傭人隱約的腳步聲、甚至窗外流動的風,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柳茹夢的手指猛地攥緊了冰冷的聽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昵稱,那無數個深夜被她壓在心底不敢呼喚的名字,就這么粗暴地撕裂了時間和空間的屏障,毫無防備地降臨了!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心底最深處猛烈地沖涌而上,瞬間穿透胸腔,直抵她的眼眶。
    洶涌而出的淚水完全不受控制,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盈滿了她清澈的眸子,
    在長長的睫毛上凝結成串,然后順著白皙如玉的臉頰毫無阻礙地、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刷”地一下滾落了下來,一滴,兩滴……
    淚珠沉重地砸在她握著聽筒的手背上,也仿佛砸穿了她來港島后小心翼翼維持的所有偽裝和堅強。
    “……”
    此時此刻,柳茹夢心中真的是有千萬語的思念要說。
    但喉嚨卻像是被什么硬塊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溫熱的淚水,不停地、無聲地流淌著,濡濕了鬢角。
    那個魂牽夢縈的聲音,終于穿越了萬水千山,穿透了所有的喧囂與浮華,抵達了她的耳畔。
    思念,委屈,恐懼,愛意……
    百般滋味驟然在心頭炸開,將她整個人席卷、淹沒。
    她的世界,只剩下聽筒里傳來的細微電流聲,和那聲讓她心魂震顫的呼喚:“夢夢!是我!”
    ……
    “阿……阿旺……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帶著哽咽與驚喜,柳茹夢激動得輕聲回應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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