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東霆大婚這日,天氣極好。
北風暫歇,蒼穹明透,陽光潑下來,照得瓦頂上積雪刺目,每一粒雪沫都閃著細碎的銀光。
朱門洞開,紅綢鋪地。
嗩吶聲與爆竹聲交織,將重重人聲掩蓋其中。
蕭東霆高坐棗紅駿馬,金絲鞍轡在冬陽下灼灼生輝。
金繡喜服加身,唇角壓不住笑,向來深沉復雜的眼睛此刻只剩純粹的歡喜,眼底亮得像是淬了星子。
終于,他要去接他的姑娘了!
身后,八抬纏金喜轎壓過百丈猩紅地衣,轎頂明珠映日,晃得圍觀百姓睜不開眼。
千里之外,剛下過雨的道路遍布泥濘,馬蹄踏過,濺起泥點打在路旁的草叢上,晃落滴滴水珠。
有風自身后追來,隊首身披裘氅的蘇婧轉頭回望,仿佛在風里聽見了爆竹和嗩吶的鳴響。
嘴角上揚,再轉過頭望向道路前方,眼中只剩專注和堅定。
“駕!”
一行人策馬疾行,半日后抵達遂州都尉府。
西廂客房內,陸未吟抓著床柱站著,旁邊的采柔伸手虛扶,滿臉緊張,“可以了可以了,快坐。”
陸未吟秉著氣,緩緩移到床沿坐下,一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來,就見房門自外頭推開,蘇婧攜著一身濕寒入內。
“阿吟!”
“母親?”陸未吟驚喜不已,把手伸過去,“您怎么這么快,不是說明日才到嗎?”
蘇婧于行進間摘下裘氅遞給身后清瀾,握住她的手坐到床沿。
“我恨不得插雙翅膀飛過來,還能等得到明日?”
看到女兒蒼白的臉,蘇婧忍不住眼角泛紅。
意識到自己雙手冰涼,恐給女兒過了寒氣,她趕緊把手抽出來,去搬了根圓凳坐到床前。
采柔將炭盆從角落移到蘇婧旁邊,又添了些炭,便和清瀾一同退下,留娘兒倆好好說話。
蘇婧烘干身上的濕寒,才重新坐回床邊,仔細詢問查看女兒身上的傷。
刀口較淺的位置已經沒再敷藥,留下一條條暗紅的痂,傷重處還裹著紗布,隱約透出藥黃。
蘇婧眉眼緊繃,嘴角不受控制的顫抖著,雙眼通紅,恨得咬牙,“這些殺千刀的!”
陸未吟說不出“無妨、沒事、不疼”這樣的瞎話,穿好衣裳,手搭在母親胳膊上,挑眉,帶著一點點小驕傲,說:“我只是受傷,他們是喪命,咱們賺了。”
蘇婧眼淚都快下來了,聽她這么說,一個沒忍住笑起來,“你這丫頭。”
她站起身,打開清瀾放到桌上的包袱。
“你還說呢。消息送到侯府,老太君當場昏過去了,她老人家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不對,哪怕是年輕十歲,這一趟也得跟我一起來。”
蘇婧一樣樣往外拿東西,一邊介紹,“這是御賜的傷藥,內服的,外敷的;這是老太君給你的狐腋輕裘;這是鳶丫頭給你的護身符,她可說了,必須得隨身帶著,一刻也不許摘下來。”
陸未吟接過來,指腹輕觸護身符的尖角,腦海中浮現出蕭北鳶紅著眼說這話的樣子,心底比烤著炭盆還要暖。
護身符不能保佑她,但家人可以。
她見不得她們傷心痛哭的樣子,所以一定會好好活著!
“還有這個。”蘇婧又拿出兩本舊書,笑里帶著幾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