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霍家大宅。
晨光透過了那巨大的落地窗,最后落在書房里,厚重的紅木辦公桌上。
直接將攤開的幾份報紙,給全都染上了一層冰冷的光暈。
此刻,霍家大少霍震挺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
但是那正握著茶杯的指關節,卻捏得死死的。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其中一份娛樂報的頭版頭條上。
那刺眼的標題,就好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神秘東洋富商夜會郭家千金,淺水灣豪宅秘會疑譜新戀曲》。
配圖雖然是黑白的且比較模糊,但就是那個令他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尤其是柳茹夢那清冷的側臉,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股暴戾之氣,猛地從胸口直沖頂門心。
他怦的一下放下茶杯,瓷杯底座與托盤相撞,發出一聲脆響。
在這過分安靜的書房當中,顯得是那么的格外刺耳。
“該死的東洋鬼子……”
霍震挺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悶憤,“小林天望……好得很!本少還沒空去尋你的晦氣,你倒先來撩撥我看上的女人?!”
這是一種被侵犯領地的極度憤怒,混雜著一種他霍大少從未體驗過的恐慌——他看中的、圈定好的天鵝,似乎要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之前他看上的女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誰能從他手里搶得走?
這小林天望的所作所為,讓霍震挺渾身發毛,一股無名邪火無處發泄。
而就在這時,桌面上的電話像是約好了一般,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
“霍少?哎呀,早啊!
今天的報紙看了沒?
嘖嘖,現在的記者真是越來越不像話,胡編亂造嘛!”
電話那頭是李家的公子,聲音帶著刻意掩飾的揶揄。
那故作關心的語調,霍震挺隔著電話線,都能聞到這個家伙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霍震挺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甚至帶著點笑意的語氣回應道:
“哦?是李少啊。
你說那些花邊新聞?
娛樂版嘛,不就靠這個賣錢?
幾張模糊照片加上編點故事,吸引眼球的把戲罷了,當不得真。”
緊接著,趙家三少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震挺兄,息怒息怒啊!
千萬別動氣。
那郭家的柳小姐,一看就是一向潔身自好的品性。
我看報紙上報道的這些八卦,八成是誤會。”
霍震挺甚至能想象出趙三此刻可能正翹著二郎腿,臉上掛著嘲弄的笑容。
什么叫八成是誤會,那豈不是有兩成是真的咯?
這話說得,讓人一聽就是別有用心。
霍震挺非常清楚,港島的這些豪門子弟,表面上稱兄道弟,背地里卻是一個比一個想要看自己的笑話。
原本他從倫敦期貨市場鎩羽而歸后,就已經鬧了不少的笑話,被迫接手家族的事務,更是泯滅了霍震挺自己創業的雄心。
在這些闊少們當中,霍震挺算是比較抬不起頭來了。
這一次,又鬧出了這樣的事來。
霍震挺不用想也知道,這事如果不處理好的話,以后和這些家伙的酒會當中,必然要被經常拿出來調侃。
“趙兄有心了。”
然而,霍震挺卻不能動怒。
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淡淡地說道,“捕風捉影的事,不值一提。
我霍震挺還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動肝火。”
然后是陳家、王家……
平日交情或深或淺的幾個豪門子弟,今天就像集體約好般,在這個清晨“慰問”了他。
每個人的開場白都大同小異,表達著虛假的關切,不管開頭說的是什么事,最后的話題卻都能精準地落在柳茹夢和小林天望的緋聞上。
霍震挺明白,這些人就是在等著看他霍大少的笑話,難得見到竟然有人敢動霍震挺圈定的女人,還是一個東洋人,這等新奇的熱鬧,又怎么能錯過呢?
不過,霍震挺這些年來,受到父親霍英棟的熏陶還是不少的。
別的不說,養氣的功夫算是有了霍英棟一半的功力。
他用一種近乎可怕的自制力,回應著每一個打來的電話。
聲音平穩,語調輕松。
甚至偶爾還能,輕描淡寫地評論和嘲笑幾句港媒八卦的浮夸風格,將其定性為低劣的炒作。
然而,當最后一個電話掛斷,聽筒擱回座機的瞬間,霍震挺臉上那張名為“云淡風輕”的面具瞬間皸裂瓦解。
書房內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他猛地站起身,煩躁地在寬闊的房間里來回踱步,昂貴的波斯地毯被他的皮鞋踩出一個個凌亂的印痕。
嫉妒的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焚毀他的理智。
腦海中反復浮現柳茹夢的身影,那張清麗絕倫卻總帶著疏離感的臉龐,此刻卻好像被這些報道的報紙強行貼上了“小林天望”的標簽。
心慌像是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他——他清楚柳茹夢的魅力,更明白小林天望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就絕對無法克制去主動追求柳茹夢。
如果……如果真被那該死的日本人趁虛而入了呢?
他這段時間,苦心經營、步步為營,要攻略追求柳茹夢的計劃,豈不是要付諸東流?
他霍震挺什么時候在女人身上栽過跟頭?
這口氣絕咽不下去!
他攥緊了拳頭,指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恨不得現在就召集人手,沖到淺水灣三號那棟該死的洋房,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東海鬼子給丟到海里去喂鯊魚。
或者,再猛添一把火,直接動用霍家能調動的所有力量,大肆攻擊小林天望和他的《龍jup》漫畫雜志,讓這個日本人無法在港立足!
但……不行。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按了回去。
父親霍英棟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龐,浮現在眼前。
霍家正值多事之秋,與新界開發項目相關的利益方角力激烈,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本身就一直因為親大陸的關系,被港英政府針對和提防。
如今,為了一個女人,動用家族的力量去和另一個實力不菲的富豪撕破臉皮,尤其對象還是個背景復雜的日本籍人士?
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顯得太過沖動和幼稚。
父親霍英棟一向教導他,凡事需以大局為重,意氣之爭乃匹夫所為。
若自己就這么貿然行動,必然就是會引來父親的不滿與責罰。
想到了這些,霍震挺有點郁悶地走到酒柜前。
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冰水,然后仰頭灌了下去。
任憑冰冷的水流,就這么穿過喉嚨,落到胃里,才算是能稍微平息他心頭的躁動與那一股邪火。
……
不行,必須去找父親。
真想要對付小林天望這種人。
霍震挺知道,自己必須要得到父親的授權。
若是沒有家族力量的背書,他個人能調動的資源,在對付小林天望這種級別的對手時,必然是捉襟見肘。
但為了這事,要如何開口啊?
要怎么讓父親,去支持他這種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行為?
霍震挺越想越煩躁,捏了捏眉心,目光卻在再次掃過桌上那幾份刺眼的報紙時,心中立馬就有了某些計較。
他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西裝外套,收斂起剛剛所有外露的情緒。
重新恢復身為霍家大少,應有的沉穩姿態。
然后,深吸一口氣,他才拿起那幾份報紙,快步朝著父親霍英棟的書房走去。
推開厚重的橡木門,霍震挺看到霍英棟正站在窗邊。
他負手而立,在眺望著庭院里那些修剪整齊的園藝景觀。
陽光勾勒出他略顯瘦削的背影,卻又能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股歷經風雨沉淀下來的威嚴。
霍震挺腳步頓了一下,隨即輕聲喚道:“爹地。”
“嗯。”
霍英棟緩緩轉過身,“看了今早的那些報道了?”
“是的,爹地。”
霍震挺走到書桌前,聲音帶著試探,道,“這些花邊新聞實在荒謬,對柳小姐的清譽造成了很大損害。”
“荒謬?
你覺得哪里荒謬?
照片是假的?
地點是假的?
還是那人不是小林天望?”
霍英棟冷哼了一聲,直接一連幾個反問道。
“這……”
霍震挺被父親問得一滯,沒想到父親的態度如此直接。
以至于,他剛剛心里早就準備好的話,現在一時有些卡殼,“照片雖是真的,但完全不足以說明什么!
這……都住在淺水灣,鄰居間走動拜訪,再正常不過!
這些記者向來善于斷章取義,為了噱頭和報紙的銷量,嘩眾取寵!”
“鄰居間的走動?”
霍英棟搖搖頭道,“那你準備怎么辦呢?急匆匆跑我書房來,不要和我說,你心里一點想法都沒有。”
霍震挺的心猛地一沉。
父親這話,也是在逼他表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