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趁著余威還在,馬上把新的生產隊隊長給推出來才行。
既然自己的大兒子林愛國不堪大任,小兒子年紀又太小,他瞅見混在人群當中的會計張德彪,便立刻朝他喊道
“張會計!你身為生產隊的干部,怎么能讓大家聚集在衛生所這里鬧事呢?
趕緊麻溜的!把人都趕回家去。
堅持聚在這里鬧事的,一人扣他十個工分,知道不?”
會計張德彪上一秒也還跟著眾人在怪林建國,這一下卻被他一下抬舉到了前面來,頓時臉色有些尷尬了起來。
他可不愿意做這得罪人的事,雖然他娶的婆娘,是林建國的一個堂妹,兩人也算是走得比較近的親戚。
但是……
林建國見他不回應,立馬就又接著說道
“我這兩條腿算是廢了!
以后這生產隊的重擔,可就要交給你了啊!”
這一招許之以利,立馬就讓原本滿臉不情愿的會計張德彪興奮了起來。
“真的?隊長,這話可不能亂說的哦!”
張德彪眼珠子轉動了起來。
他作為大隊的會計,可是太清楚,每年大隊長林建國,從賬上悄摸摸多搞走多少錢糧的了。
而對每一個生產隊員的工分計算,就是徹底拿捏他們的命脈。
誰敢不聽話,那就是違反組織紀律,就是要扣工分的。
要是自己能當上大隊長的話,那在整個林家溝生產大隊,還不是可以完全橫著走了?
之前雖然當會計,也能得許多人情關系,但最終還都是得看林建國的眼色。
村民們都是敬畏林建國,而對他這個會計,只是表面上的客氣。
一旦他靠著林建國當上了真正的大隊長了,權力在他的手上,到時候還不是什么都是他說得算了?
就算是林建國又能拿他怎么樣?
所以……
想清楚其中的關節,張德彪立馬就換了一副嘴臉。
大聲地朝著人群吼道“鬧什么鬧?沒看隊長現在受傷臥床了么?
那林火旺都已經被抓走了,你們現在喊這喊那,又有什么用呢?
剛剛隊長說了,再鬧的人,全都得扣工分。趕緊給我回家待著去。”
果然,在這年頭,扣工分是非常有威懾力的。
原本義憤填膺的村民們,立馬都齊唰唰閉上了嘴巴。
畢竟,張德彪說得也有道理。
林火旺都被抓走了,他們再為他鳴不平,也回不來了。
何必再因此,得罪了大隊長林建國呢?
在會計張德彪的嚇唬下,這群村民們,頃刻之間也如鳥獸般散去了。
“人呢?他們怎么都跑了?”
雖然林火旺早料到這種情況,并且告訴了柳茹夢和林水生。
但是當柳茹夢看到村民們真的跑光了,心里還是一陣的心寒難受。
倘若她的阿旺真的被抓走了,這些村民們還真如此現實?
“柳知青,穩住!”
林水生在一旁安慰柳茹夢道。
但是林建國此時卻是又露出那惡人的得意嘴臉,大笑道
“怎么樣?你們想跟我斗?
都嫩著呢!那林火旺不是那么囂張么?
照樣給我弄死了!在這林家溝,我就是天。”
“哼!林建國,你等著吧!
人賤自有天收,我的阿旺也一定會回來的。”
柳茹夢放完狠話后,便扭頭就走。
林水生卻是上前,對林建國道
“隊長,你剛和張會計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這個隊長,是準備讓他來當咯?”
“不然呢?林水生,好歹我也算你一個堂哥。你不幫我,去幫林火旺那個狗崽子?
不然的話,我是可以考慮把隊長的位置讓給你的。”
林建國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很是痛快地說道。
林水生卻是冷眼盯著他,叫道
“林建國,你還真當林家溝是你個人的天下了?這隊長的位置,你想傳給誰就傳給誰?
這天下是人民的天下,誰當大隊長,是人民說的算,是組織上說的算,不是你林建國的一堂。”
“呵呵!林水生,你當副隊長這么多年,還沒弄明白么?
林家溝的這些村民們,誰敢反對我?就剛剛他們這樣瞎起哄,我一個扣工分,就全蔫了。
你盡管跳出來反對,我看有誰敢支持你?”
“好!那我們走著瞧!”
林水生說完,也轉身就走。
林建國卻是不屑道“就你們也想跟我斗?老子斷了兩條腿,也依舊把你們耍得團團轉。”
……
另一邊,紅星公社。
郵電所里,幾名男女青年正捧著唯一的一本剛到的《詩刊》,看得如癡如醉。
哪怕這馬上要下班了,郵電所的工作人員在催促著他們,他們卻依舊舍不得放下《詩刊》。
“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實在寫得太好了,我已經看了十幾遍,但每一遍卻都還是讓我有了新的感受。”
“你們看……這作者鐘躍進,好像就是來我們東北的下鄉知青啊!
真遺憾,上面沒有標注他具體的下鄉插隊地址,不然我們可以一起組團找他交流詩歌的心得體會啊!”
“對對對!這鐘躍進現在是我的偶像,實在很難想象,他有著何等樂觀豁達的精神,才能寫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樣的句子來啊!”
“再等等!我把這首詩先抄下來……”
……
這是四男三女,七名青年。
他們都是紅星公社鎮上本地人,家里條件算是不錯的了。
一起湊了錢,買下這本最新的《詩刊》,便在這郵電所里互相探討和研究了起來。
而這時,紅星公社書記的兒子劉文正有點落寞地走進了郵電所,開口就直接向營業員問道
“張阿姨,最新的《詩刊》到了么?給我來一本。”
誰曾想,營業員直接聳了聳肩,對劉文正抱歉道“小劉啊!真不好意思。這一期的《詩刊》實在是太搶手了。
我們郵電所就只分配到了一本,剛被他們幾個給買走了。
你要是想看的話,只能問他們幾人要了。”
“嗯?平常不都至少到十多本,沒幾個人買的么?
怎么這一期的《詩刊》,到我們這只剩下一本了啊?”
劉文正很是奇怪。
畢竟,他也是很正統的文藝青年,《詩刊》自從復刊之后,他每一期都買。
還有同樣復刊的《人民文學》,都是他在乏味的開拖拉機工作之余,為數不多的日常消遣了。
尤其是最近這些天,陷入到柳茹夢的單相思當中。
劉文正每每只能強迫自己沉浸到文學和詩歌的海洋中翱翔,才能夠暫時忘記了那求而不得的辛苦與傷痛。
今天看到柳茹夢和林火旺坐在一輛驢車上卿卿我我,劉文正那想死的心都有了。
柳茹夢怎么能嫁給這種粗鄙的農民呢?
那林火旺估計大字都不識一籮筐吧?
他懂得文學么?懂得詩歌么?
他和柳茹夢,能有什么共同話題啊!
柳茹夢這種滬上下鄉的女知青,肯定得和自己這樣的文學青年在一起呀!
他們可以一起討論詩歌創作,欣賞各種文學作品。
談論的都是高雅的話題,精神上可以無障礙的盡情溝通。
痛心啊!
劉文正沒想到,今天還能這么不順,想來買本《詩刊》回去看,竟然買不到。
他轉身朝那幾個青年男女看去,卻是認識的人。
“文正哥!哈哈,你來晚了吧!
我跟你說,今天這一期的《詩刊》上,可是有一首絕無僅有的好詩啊!”
“對對對!文正哥,你快來瞅瞅。
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真的寫得太好了。”
……
作為公社書記的兒子,劉文正在鎮上的名氣非常大。
這幾個青年男女,比劉文正小上兩屆,但在初中時見過面,都有印象。
“什么詩歌,這么了不起?看你們吹的。”
劉文正也被他們激起了好奇心,心里癢癢的,立馬接過《詩刊》來。
一看就不得了啦!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首詩,對他們這種文藝青年的殺傷力,是最大的了。
那種樸實無華的文筆下,又極具想象力和浪漫主義色彩的詩歌筆觸,可以說是直擊劉文正的心靈。
讀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首詩的一瞬間,劉文正就跟觸電了一般,渾身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愉悅與震撼感覺來。
甚至于,他都無暇和幾個青年交流看完詩歌后的具體感受,就又從頭開始讀了起來。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不知道反復讀了多少遍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劉文正感動得滿臉淚流,仿佛找到這輩子的救贖之光。
“好!好!寫得真好啊!
這首詩簡直就像是黑夜里升起的一輪朝陽。
是那么的充滿著活力與希望的啊!這首詩的作者鐘躍進同志,太偉大了。
能創作出這樣振奮人心的詩歌,他就是我的偶像啊!”
劉文正捧著《詩刊》,激動不已。
這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柳茹夢。
“對對對!我要馬上……馬上讓柳知青也看到這首詩。
只要她看到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她就一定能重拾對人生的希望,她就絕對不會甘于嫁給一個山村的農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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