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一次次打上來,討論會開了好幾場,可……錢!錢的問題始終卡在最關鍵的地方,推不動、挪不了。”
“誰也咬不死它該歸誰,誰都不愿意也覺得自己無力獨立承擔這筆巨大的、實實在在的支出。”
“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張撥款表,而是一個燙得拿不住的炭球,在兩只手之間來回拋擲,都怕在掌心停留太久燙出了泡。”
林方政嘆息道:“旅游局是管旅游接待服務不假!”
“但我們收的門票錢,大頭是用于景區日常運營維護、人員工資、環境保潔、安全巡查、宣傳營銷!”
“哪一項不是剛需?哪一項能省?我們還有多少余錢?”
這一席話如同一把無形的鉤子,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扯向了文化局鄂建設的位置。
空氣驟然凝成有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他的頭頂、后背。
鄂建設的臉迅速漲紅起來,汗水真真切切地沿著鬢角滾落。
那半杯端在手里用以掩飾的茶,因手腕不穩而輕微搖晃,淡黃的茶湯在杯壁上晃動,映照出他此刻倉皇狼狽的倒影。
他張了張嘴,嘴唇無聲翕動了幾下,喉嚨干得像卡了把沙礫。
江昭寧眼神如鷹隼鎖定獵物,毫無感情地追問:“她說得是不是事實?”
這句話,像一把冷硬的鑿子,猛地釘進了死寂的空氣中。
鄂建設身體不易察覺地哆嗦了一下,肩背繃緊如拉滿的弓弦。
會議桌下,藏在陰影里的膝蓋竟無意識地小幅度地打起顫來。
豆大的汗珠徹底失去了控制,順著油膩的額角滑落到顴骨,又滾過劇烈跳動的頸部血管,最終洇濕了他淺藍色襯衣領口的一角。
“……是……不是。”鄂建設的聲音黏滯混沌,帶著一種驚懼之下語序顛倒的混亂。
這兩個字吐得含混不清又心虛不已。
“是,還是不是?”江昭寧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如同驟然落下的重錘,清晰、冷硬地砸在每個人心頭。
鄂建設猛地閉上眼,又睜開,絕望地吸了口氣,肩膀隨著這個動作垮塌下去,仿佛支撐他脊梁的那根無形的釘子被徹底拔除了。“……是。”
他終于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個字,短促、喑啞,像耗盡了他胸腔里最后一點氣力。
承認的聲音落地,會場卻陷入了更深一重的寂靜。
某種隱秘的、被壓抑的情緒流動起來,是緊張,是失望,更是等待雷霆降臨的恐懼。
“好,好得很!”
江昭寧唇邊緩緩扯開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銳利如淬火的刀鋒,卻沒有看鄂建設,也沒有看秦怡及林方政,“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老祖宗說得再明白不過的道理!”
他驟然拔高了聲音,字字如冰雹砸在桌面,“多龍治水?我看是一堆泥鰍攪渾水!職能交叉,責權不分!”
“遇到好處就伸手,遇見困難就踢球!”
“互相推諉,互相掣肘!”
“口口聲聲講程序、講規定,究其根本,是機制本身出了大問題!”
“都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打轉轉、看利益、講委屈?!”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擲出的詞語都帶著金屬的質感,敲擊著所有人的神經。
窗玻璃似乎也隨之微微震顫起來。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