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揉了揉眉心。
“這幾日,接連有人上書,讓朕收回成命。”
“朕也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恩科三百名進士,你打算帶去北境多少?”
周皇的目光不自覺銳利起來。
林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仔細思索了一會。
然后,他抬頭看向周皇,反問道:“陛下,您覺得臣該帶多少?”
“滑頭。”周皇笑罵了一句,卻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說道,“朕若是你,便將這三百人,盡數帶走!有這三百個天子門生作為班底,不出三年,整個北境,便可經營得如鐵桶一般!”
林昭聞搖了搖頭。
“哦?”周皇有些奇怪,“林愛卿有什么別的看法?”
“臣以為,能帶走二十人就已是潑天之喜了。”
“或許,真到出發的那日,一個人都帶不走也不足為奇。”
“嗯?”周皇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陛下,臣說,這三百貢士,臣一人也無法強求。”林昭站起身,正色道,“十年寒窗,所求為何?無非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如今他們得償所愿,正是苦盡甘來之時。”
“北境苦寒,更有刀兵之險,無人能有資格強迫他們放棄眼前的錦繡前程,隨臣去那不毛之地,賭一個未知的未來。”
“臣那日雖在貢院說的慷慨激昂,”林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但那不過是少年意氣,一時熱血上頭罷了。”
“冷靜下來,臣也知,強扭的瓜不甜。”
周皇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更何況,”林昭的聲音,變得深邃而銳利,“代州之事,已是前車之鑒。”
“李文博之流,也曾是飽讀詩書的天子門生。”
“若是一個人道心不堅,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到了北境那等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不過是會變成下一個……禍害百姓的李文博罷了。”
“臣要的,不是官,是志同道合之人。”
“是真正有志于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同行之人。”
“所以,”林昭對著周皇,深深一揖,“臣斗膽,懇請陛下恩準。”
“臣,不愿強求一人。”
“在策論結束,張貼金榜時,還望陛下能夠不強迫那些士子,讓他們依照本心而行。”
“北境苦寒,刀劍無眼。”
“若是有人愿意解百姓之憂,臣自然掃榻相迎。”
“若無一人愿往……”林昭頓了頓,臉上卻沒有半分氣餒,反而充滿了決然,“那臣,便依舊如當初一般,一人一劍,一騎一衛,獨赴北境!”
“雖千萬人,吾往矣!”
養心殿內,一片死寂。
周皇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看著那雙眸子,他那顆早已被權術磨得古井無波的帝王之心,在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他笑著搖了搖頭,從龍榻之上,解下了一枚通體溫潤的、雕著九龍紋的白玉佩,交到了一旁李德全的手中。
“此佩,伴朕多年。”
“今日,朕將它賜予你。”
林昭鄭重的接過玉佩。
“好了,”周皇擺了擺手,“國事談完了,也該說說你的私事了。”
他像是無意中,提起另一件事:
“說起來,朕那女兒清芷,自你離京后,倒是清減了不少。她為你那鎮北衛,倒是募集了不少寒衣,也算有心了。”
林昭聞,心中一動,卻沒有接話,只是將頭垂得更低。
“罷了,”周皇笑著搖了搖頭,“兒女情長,你們年輕人的事,朕也懶得管。”
“朕累了,你,也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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