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春風樓的客人都聽得如癡如醉,宛若陷入了一場沉醉的幻夢之中!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琴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樓下,無數人屏住呼吸,等待著下文。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鏘——!”
蘇媚奴猛地一撥琴弦,發出一聲高亢激昂、如同金戈交鳴的巨響!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隨著林昭最后一句詩的落下,蘇媚奴手中的琴弦,應聲而斷!
一曲終了,弦斷,詩未畢。
整個春風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剛才的景象所震撼,久久無法回神。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發出一聲如夢初醒般的長嘆。
可就在眾人以為此詩將近的時候,林昭竟然再度開口了。
“東船西舫悄無,唯見江心秋月白。”
樓下的客人們愣住了,這首詩,竟然還沒有結束?
一旁的蘇媚奴也望向林昭,她將手中斷弦的琵琶放下,靜靜的站在一旁。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蘇媚奴嬌軀一顫。
林昭此時會望向蘇媚奴,是在看她,但又不是在看她。
林昭看的,是當年那個還未長大的天真爛漫的少女。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寥寥數句,一個色藝雙絕、名動京華的絕色大家便躍然眼前!
樓下的客人們聽得如癡如醉,這說的不就是蘇大家嗎?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盛極而衰的轉折,來得如此之快!
樓下傳來陣陣壓抑的哭泣聲。
青樓女子,縱使有千萬種風情,也逃不脫年老色衰的命運。
周圍的包廂一個個打開,悉數望向聽雨軒中。
隱隱有配合的琵琶聲傳來。
聽雨軒內,蘇媚奴的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
再多的繁華,再多的追捧,終究不過是過眼云煙。
她在這春風樓內十余年,見過的,聽過的,又有幾人能跳脫這個輪回?
林昭的聲音愈發沉痛,仿佛在為她,也為所有紅顏薄命之人而嘆息。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聽到這里,蘇媚奴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愁緒,兩行清淚流下,打濕了那嬌媚的妝容。
這……這寫的哪里是詩里的琵琶女,這分明就是她自己!
她那看似風光的背后,不也正是這般孤苦無依,無人可以訴說衷腸的凄涼嗎?!
樓下的客人們也盡皆默然。
春風樓內,多的是南來北往的商賈,詩中的“重利輕別離”,何嘗不是在說他們自己?一時間,無數人感同身受,心中五味雜陳。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林昭長嘆一口氣,幽幽道來。
他像是在訴說著蘇媚奴的心事,又像是在訴說這春風樓內每一位清倌人內心的所思所想。
此時,蘇媚奴已經哭成了個淚人,任憑她如何擦拭,淚珠還是像斷了線一樣的滾落。
周圍的廂房里也傳出同樣壓抑的哭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此句一出,萬般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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