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寢殿彌漫藥味,暖爐烘得人額頭冒汗。
李恪坐在床邊腳踏上,緊握長孫雨冰涼的手,眼睛熬得通紅,盯著杜明月剛施針的位置。
“退了!熱毒壓下去了!肺脈也通了!”
杜明月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指尖搭在長孫雨腕上,“殿下,王妃挺過來了!”
李恪緊繃一天一夜的身體猛地松懈,差點癱倒。
他大口喘氣,額頭重重抵在妻子瘦削的手背上。
那皮膚下的微弱脈搏,此刻是他世界里的唯一聲響。
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席卷而來。
“好…好…”
他喉嚨嘶啞。
“王妃元氣大傷,肺腑受損,必須長期靜養,半點不能勞心勞神!”
杜明月語氣嚴厲,“殿下,外面那些風波,一絲一毫都不能再讓王妃沾上!”
李恪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只剩沉冷:“我明白。”
他輕輕摩挲妻子的手背,“從今往后,這王府的天,我來撐。”
前院書房,氣氛截然不同。
幾個心腹幕僚和安西情報參軍王朗,臉色難看。
桌上攤著一支染血的漆黑小弩箭,箭頭粘著幾根灰鴿子毛。
“殿下,信鴿被截殺了,路線暴露。”
王朗聲音沉重,“下手的是高手,沒留痕跡。長安那邊…恐怕知道我們在查軍靴的事了。”
李恪坐在書案后,臉色沉靜,手指敲著桌面。
他想起焦土上的軍靴印,想起長孫雨昏迷時那句“阿兄何至于此”。
一股冰冷怒意在胸腔翻涌,又被他壓住。
現在不能沖動。
“鴿子太慢,也太顯眼。”
李恪緩緩開口,目光投向窗外陰沉的天,“找個更快的,更兇的。”
王朗一愣:“鷂鷹?那東西野性難馴,十次九次失敗…”
“不是鷂鷹。”
李恪打斷他,“找海東青。遼東靺鞨人養的那種,飛得最快,耐力最好,也最兇。告訴靺鞨頭人,我用鹽、鐵、上好的安西棉布換!要最好的種,要最會馴鷹的師傅!價錢,隨他開!”
一個幕僚倒吸涼氣:“海東青?那是靺鞨人的圣鳥,千金難求…”
“千金難求,那就萬金!”
李恪斬釘截鐵,“我要的是長安和安西之間,最快最隱秘的通道!鴿子能被人射下來,海東青呢?誰敢射?誰能射?”
他拿起那支染血的弩箭,“再派些人手沿途盯著,看看到底是誰在當那只‘黃雀’!”
“是!”
王朗領命而去。
李恪目光落到桌上另一份文書,是工坊送來的幾塊暗褐色、有彈性的薄片。
他拿起來用力捏了捏。
“橡膠?”
旁邊管工坊的管事問。
“嗯。”
李恪拿起一塊,用指甲在上面用力劃幾下,留下清晰痕跡,又用手一抹,痕跡變淡。
“這東西刻字清楚,不易磨損。王參軍要的那種‘一次一密’的密碼底本,就用這個刻!刻成印章大小的小方塊,隨身帶著。用一次,換一塊組合方式,看他們怎么破譯!”
管事眼睛一亮:“妙啊殿下!比寫在紙上燒掉安全多了!屬下這就去辦!”
情報的漏洞暫時堵上,李恪緊繃的神經稍松。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起身想去看看長孫雨。
剛走到內院門口,一陣清脆的孩童笑聲傳了過來。
內院暖閣里,炭火燒得正旺。
長孫雨半倚在厚軟枕上,臉色蒼白,精神好了些。
她懷里抱著剛滿周歲的兒子李琮。
小家伙臉蛋紅撲撲,黑眼睛滴溜溜轉,正被母親手里一個花花綠綠的小東西吸引。
那是幾塊打磨光滑、涂了不同顏色的硬木塊。
長孫雨手指沒什么力氣,卻耐心地拿起一塊方形紅木塊,又拿起一塊拱形黃木塊,慢慢嘗試拼在一起。
“琮兒看,”
長孫雨聲音虛弱,帶著溫柔,“這里是安西…龜茲城…我們家的棉田…這是天山…”
她一邊說,一邊將幾塊不同形狀的木塊在軟毯上拼湊,顯出簡單的“西域”地形圖。
“咯咯咯!”
小琮兒被逗樂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那塊“天山”尖頂木塊。
小手沒準頭,一巴掌拍下去,剛拼好的“龜茲城”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