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脈”兩個字震得李恪腦子嗡嗡響。
他僵在原地,眼珠子死死盯住長孫雨按在小腹的手,又猛地轉向杜明月那張嚴肅的臉。
一股滾燙的狂喜猛地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他要當爹了!在邏些城那場血戰之前,在他還不知道的時候,這個像野草一樣頑強的姑娘,已經悄悄懷上了他們的骨肉!
可這歡喜剛冒頭,就被冰冷的恐懼狠狠攥住。
邏些城的毒箭!她重傷昏迷!千里顛簸!風沙!血腥氣!
她身子這么虛,怎么扛得住?
“雨娘!”李恪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小心扶住長孫雨微顫的肩膀,嗓子都劈了,“感覺咋樣?哪難受?肚子疼不疼?”
他慌得像個新兵蛋子,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長孫雨臉上還帶著驚愕,但那雙清亮的眼睛已經沉淀下來,漾著溫柔和一股子韌勁兒。
她輕輕搖頭,冰涼的手按住李恪緊張的手背:“殿下…沒事…剛才有點惡心…好了。”
她低頭看著依舊平坦的小腹,嘴角忍不住彎起一點柔和的弧度,“他…很乖。”
杜明月趕緊湊近,壓低聲音:“殿下,娘子脈象雖弱,根基還算穩,胎氣初凝。只是…重傷初愈,氣血大虧,加上這一路折騰,這胎比常人兇險十倍!必須靜養!半點操勞憂心不得,更不能顛簸震動!”
靜養?李恪心里苦笑。
看看城外拖家帶口的流民,看看遠處烽火臺上的狼煙,再看看懷里這倔姑娘,靜養?做夢呢!
“走!立刻回涼州!”李恪斬釘截鐵,半扶半抱著長孫雨塞回馬車,“慢點!走穩!”
他厲聲下令。杜明月緊跟著跳上車轅,寸步不離。
涼州城,安西大都護府臨時行轅。
氣氛沉得像灌了鉛。
蘇定方和秦紅梅在議事廳等著,兩人臉上都掛著連日苦戰的疲憊。
“殿下!”蘇定方見李恪扶著長孫雨進來,立刻起身抱拳,嗓子沙啞,“涼州暫時守住了!吐蕃和吐谷渾的雜碎攻城沒占到便宜,退后二十里扎營。但人多,圍著不打,專派小股騎兵騷擾糧道,想耗死咱們!更要命的是…”他眉頭擰成疙瘩,“軍中…爆發瘴熱了!”
“瘴熱?”李恪心一沉。
這玩意兒在古代就是閻王爺!
秦紅梅臉色鐵青:“是。流民扎堆,水源不干凈,天又暖了,濕氣重。不少兵士和民夫開始發燒、打擺子、上吐下瀉!幾天功夫倒下一大片!軍醫熬的藥下去,屁用沒有!再這樣,不用敵人打,咱們自己就先躺下了!”
李恪小心扶著長孫雨在加了軟墊的椅子上坐好,自己才坐下,眉頭緊鎖。
他懂點現代常識,這“瘴熱”八成是瘧疾之類。青蒿素?那是幾百年后的事!柳樹皮!水楊酸!退熱鎮痛!死馬當活馬醫吧!他腦子里猛地閃過這念頭。
“立刻派人!去城外河邊,砍柳樹!剝樹皮內層,越多越好!”李恪下令。
蘇定方和秦紅梅都愣了。砍柳樹?樹皮?治瘴熱?
但蘇定方沒二話:“喏!末將親自去!”
“還有,”李恪補充,“讓軍醫把樹皮搗碎,拿醋泡!泡出濃汁!給發燒的灌下去!先試試!”
長孫雨安靜聽著,眉頭微蹙。聽到“柳樹皮醋汁”,她若有所思。
長孫府后院長大的經歷,讓她見過不少偏方,也懂點藥性。
“殿下,”她輕聲開口,聲音虛弱卻清晰,“柳樹皮辛散苦燥,醋能行氣活血,或可退熱。但瘴熱根在濕熱穢氣入侵,單退熱不夠。妾身…幼時見府中老仆用艾草、蒼術、菖蒲焚燒煙熏,或佩戴香囊,可避穢濁,或可一試?”
李恪眼睛一亮!消毒!環境干預!靠譜!
“紅梅!照辦!”李恪精神一振,“大量收集艾草、蒼術、菖蒲!在軍營和流民堆里燒!縫香囊,裝藥草,人手一個!還有,嚴令所有人,必須喝煮開的水!飯前便后洗手!違令重罰!”
他差點把現代防疫口號禿嚕出來。
“喏!”秦紅梅雖覺“洗手”奇怪,但領命就走。
議事廳安靜下來。
李恪看著長孫雨蒼白的臉:“雨娘,去歇著,杜明月說了,你得靜養…”
長孫雨輕輕搖頭,目光落在桌上一小碗搗碎的柳樹皮渣上:“殿下,我不累。這醋汁光泡,藥力慢。我想試試熬煮濃縮,或加點別的藥配伍,或許更好。”
她眼中閃著固執的光,那是醫者的本能,也是一個母親想守護腹中骨肉的決心。
李恪嘆氣,知道勸不住:“明月!你全程跟著!娘子只動嘴!搗藥熬煮的力氣活,你或找別人干!累著她一點,我找你!”
“屬下明白!”杜明月肅然領命。
涼州城內外頓時成了大工地和防疫場。
城外,蘇定方帶騎兵巡弋戒備。秦紅梅指揮流民,沿-->>著祁連山北麓草原邊緣,狂挖一條又寬又深的防火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