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表面的平靜很快被打破。
次日朝會,兩儀殿氣氛壓抑。
龍椅上的李世民病容憔悴,目光掃過群臣,銳利如刀。
議題很快轉到太原王氏倒臺后的利益空白,尤其是鹽鐵。
長孫無忌派系的一位御-->>史率先出列:“陛下!太原王氏罪當誅!其名下鹽池、鐵礦,乃國之重器!臣以為,當收歸朝廷專營!充盈國庫,強兵利民!”
“臣附議!”
“鹽鐵專營,正當其時!”
數人附和。
李恪眼皮一跳。
收歸國有?分明是想吞了恪記在河東的鹽鐵銷路和礦場!吃相難看!
他正要出列。
程咬金大嗓門炸開:“放屁!”
他一步跨出,大手差點戳御史臉上,“收歸朝廷?說得輕巧!那是蜀王帶兵平叛打下來的!是恪記費心經營的!你們動動嘴皮子就想拿走?憑什么?”
御史氣得胡子直抖:“盧國公!粗鄙!鹽鐵乃國之命脈,豈容私人把持?蜀王殿下忠心為國,自當…”
“自當什么?”
李恪出列,聲音平靜卻帶著鋒芒,壓住嘈雜。
他直接對李世民躬身:“父皇!兒臣以為,鹽鐵關乎國計民生,確需慎重。然驟然收歸專營,恐生弊端。地方官吏不諳經營,產量驟減傷民;朝廷專營,層層盤剝,負擔仍在百姓。王氏罪在‘私’,非在‘營’。兒臣懇請,允準恪記在朝廷鹽鐵使監督下,繼續經營河東鹽鐵,所得之利,七成上繳國庫!恪記只取三成微利維持運轉,保證邊軍供給!如此,充實國庫,不擾民生,更利軍需!”
“七成上繳?”
殿內一片吸氣聲。
手筆夠大!夠狠!堵死了“與民爭利”的攻訐。
長孫無忌微微蹙眉,緩緩出列:“蜀王殿下為國之心,臣感佩。然七成之數,空口無憑。鹽鐵賬目繁雜,監督不力,恐生弊端。再者…”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李恪,“前番太原王氏一案,其通敵巨利…及那來歷不明‘金印’所牽涉之物…是否已盡數查抄歸公?不可不察。臣以為,當另派大臣,徹查太原案所有錢糧賬目、繳獲資財,厘清歸屬后,再議鹽鐵專營。”
圖窮匕見!
李恪心頭警鈴大作!
舅舅查賬是假,想查抄恪記,染指金印背后的“前隋遺寶”是真!
更狠的是,把“是否盡數歸公”的疑點,當眾拋給了父皇!
御座上的李世民,眼神陡然變得幽深銳利,如冰錐刺向李恪!
帝王的猜忌冰冷纏繞。
殿內氣氛降至冰點!
李恪只覺一股寒意竄起。
他挺直脊背,正要開口。
死寂中——
“報——!”
殿外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利童音!
“陛下!陛下!晉王殿下讓奴婢送…送點心給蜀王殿下!”
一個晉王府侍女打扮的小小身影,梳著雙丫髻,連滾帶爬沖進大殿!
她懷里緊抱食盒,小臉慘白,抖如篩糠,正是武媚娘(雨娘)!
“放肆!”
殿前侍衛厲喝上前。
“讓她過來!”
李世民的聲音陡然響起,帶著一絲急促驚疑。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
武媚娘(雨娘)腿一軟,“噗通”跪倒,食盒“哐當”摔地!
蓋子摔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本厚厚的、磨損的賬簿!
“陛下…奴婢…奴婢…”
她慌得語無倫次,小手死死指著賬簿,淚眼汪汪看著御座,“這…這是…奴婢在…在爹爹書房…撿…撿到的…爹爹說…說很重要…讓…讓奴婢藏好…可…可奴婢怕…”
爹爹?長孫渙?!
長孫無忌臉色劇變!
李恪心臟猛跳!
點心?是要命的賬本!是小武媚娘拼死送來的、扳倒長孫家的證據!這丫頭…膽大包天!
就在這電光火石,所有人被賬簿和小武媚娘吸引的剎那——
兩儀殿那沉重的巨大殿門,“嘎吱”一聲,被從外面,緩緩推開一道縫隙。
刺眼陽光投射進來。
四個身著染血舊甲的士兵,抬著一副簡陋擔架,沉重而緩慢地踏入大殿。
擔架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面色蠟黃的老人。
須發凌亂,眼窩深陷,薄被下透出包扎的繃帶,滲著暗紅。
他虛弱得仿佛隨時斷氣,但微睜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殘燭最后的火光!
整個大殿,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這景象死死攫住!
擔架被小心放在大殿中央,金磚地面。
老人艱難地、顫抖著想撐起上身。
每一次用力,都伴隨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繃帶下的血色更深。
他終于勉強抬起枯瘦手臂,指向御座,聲音嘶啞微弱,卻穿透死寂:
“陛…陛下…老臣…李靖…以…以殘軀性命…保…保蜀王殿下…忠…忠貞…無…無貳!”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手臂頹然垂下,猛地咳出一大口暗紅的鮮血!
整個人重重跌回擔架,氣息奄奄!
“衛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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