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因為虛弱和憤怒,嘶啞得如同破鑼。
“我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過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著,胸膛劇烈地起伏,一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紅得駭人。
姚翠蘭被他這副樣子嚇得一哆嗦,手里的煤油燈都晃了一下。
她眼圈一紅,聲音里帶上了哭腔,唯唯諾諾地解釋道。
“對不起……光輝,你別生氣……”
“是囡囡……囡囡今天發燒了,我走不開……”
姚翠蘭把煤油燈放在一塊石頭上,蹲下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繼續說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昨天帶她去衛生院,被什么人給傳上了。”
“今天一天都蔫蔫的,沒精神,我后來摸了摸她脖子,燙得嚇人,才知道是發燒了。”
莫光輝心里的火氣“噌”地又冒起三丈高。
一個賠錢貨而已!
這句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但話到嘴邊,他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了解姚翠蘭,這個女人,平日里看著懦弱,可一旦牽扯到囡囡,她就能變成一頭護崽的母狼。
現在跟她吵這個,討不到任何好處。
自己還指望著她伺候呢。
莫光輝的眼珠子轉了轉,心念電轉間,已經換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臉。
他胸口的劇烈起伏漸漸平緩,聲音里的暴怒也褪了下去,只剩下刻意裝出來的虛弱和沙啞。
“我不是怪你……”
他嘆了口氣,眼神飄向棚頂的黑暗,仿佛帶著無限的落寞。
“我只是……擔心。”
姚翠蘭愣住了。
她沒想到,莫光輝會說出這樣的話。
只聽他繼續用那沙啞的嗓音,慢悠悠地說道。
“囡囡……她怎么樣了?燒得厲害嗎?”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和一個父親應有的擔憂。
姚翠蘭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她連忙湊近了些,聲音里帶著一絲被理解后的激動和哽咽。
“好多了,好多了!燒已經退下去一些了,現在睡得可沉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看到她這副樣子,莫光輝的心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鄙夷。
真是個蠢女人。
隨便兩句話,就哄得團團轉。
但他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那就好……那就好……”他虛弱地應著,仿佛松了一大口氣。
姚翠蘭看著他蒼白的臉,這才想起自己過來的正事。
她獻寶似的,從懷里掏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
一層層打開,是一個還帶著溫熱的窩窩頭。
“光輝,你餓壞了吧?我給你帶了吃的,快起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她把窩窩頭遞到莫光輝的嘴邊。
一股粗糧特有的、帶著點酸澀的氣味,鉆進了莫光輝的鼻孔。
他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起來吃?
他倒是想起來!
一股無名火,混雜著無法動彈的恐慌,再次沖上他的頭頂。
“起來吃?!”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有些刺耳。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能起得來的嗎?!”
姚翠蘭被他吼得一個哆嗦,手里的窩窩頭險些掉在地上。
她這才意識到,莫光輝從她進門到現在,就沒動過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光輝,我……我忘了你還病著……”
她慌忙道歉,聲音里充滿了愧疚。
“那……那我喂你吃。”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塊窩窩頭,輕輕地塞進莫光輝的嘴里。
莫光輝張開嘴,像是帝王接受貢品一般,面無表情地咀嚼著。
姚翠蘭溫熱的手指,偶爾會碰到他冰冷的嘴唇。
這種被人伺候的感覺,讓他心里那股邪火,總算是平息了一些。
只是這窩窩頭,又干又硬,剌得他嗓子眼生疼。
他強忍著咽了下去,臉色卻越發難看。
“咳咳……”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眼中迸射出嫌惡的光,“我就吃這個?”
“我……我好歹是個病人!你就拿這種豬食來糊弄我?!”
姚翠蘭的頭,垂得更低了。
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那么單薄,那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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