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自稱道號“算不準”,和云琛一見如故,聊個沒完沒了。
從攤販的小吃桌聊到路上,又從路上聊到馬車上。
倒把炎朗晾在一旁,只能去和馬夫擠一起。
“道長,我從前認識一位叫‘觀虛’的道長,他算啥都可準了,你們應當都追求‘神算’,你怎么叫‘算不準’呢?”
“天道無常,知不知為上。我最煩他那種算得準的,感覺特裝,真的。”
“那你會啥呢?”
“貧道醫術、法術、丹術都會一點。”
“我知道,但都不多,是吧?”
“姑娘慧心妙真,一點就透。”
“你別謙虛,你能一眼看出我快死了,說明你醫術也很厲害。”
“那倒不是,三魂七魄團聚為生,魂魄分裂渙散為死。你眼白有兩道血線,明顯魂魄割裂,快不行了。”
“是呢。”云琛說著有點難過起來,將她小時候父母失和,母親病故,離家出走,做護衛歷經生死,又上戰場打仗,被迫兩度嫁人,最終為愛人欺騙利用,誤服下噬魂丹的事情,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全說了一遍。
她委屈地撇嘴抹眼淚,不準聽完卻只問了一句:
“那龍燼還有沒有剩的了?給我來點。還有那噬魂丹是啥味兒的?”
云琛擦擦眼淚,認真回憶了一下:
“又澀又苦,蓮子味兒的。”
“嘖!”不準咂摸咂摸嘴,“那本講龍燼的古書我看過拓本,噬魂丹應該是無色無味才對吧?肯定忘放糖了,炎公子,下次記得放。”
炎朗聽到這十八層地獄級別的笑話,明顯后背一僵,惡狠狠瞪了不準一眼。
這情景叫云琛笑倒在車榻上,剛才還挺憂郁的情緒,一下全沒了。
炎朗想不通,到底從哪兒找來這么一個不著調的牛鼻子,但見云琛有人聊天打發時間,笑容也多了些,便忍著沒說話。
于是,二人行路就這樣變成了三人行。
護衛們帶著馬車狂奔向不準道士所說的象冢。
每到分叉路的時候,護衛們想停下來看地圖,不準道士都說句“不必”,掐指一算,便能指出一個方向。
馬車開始往越來越荒涼的地方奔行,一路上連個鬼影見不到,幾度讓炎朗以為,這貨是要把云琛直接送上西天去。
炎朗正打算好好問一問,卻聽身后的車廂里突然沒有談天的聲音了,不準道士發出一聲驚呼。
炎朗趕緊掀開車簾去看,果然,云琛的噬魂丹又發作了。
只是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叫云琛一大口黑血噴在不準道士身上,痛得淚流不止,撕心裂肺地哭道:
“啊——痛啊……太痛了……殺了我吧!現在就……殺了我吧……炎朗,求你了……”
炎朗依舊像從前一樣,緊緊抱住云琛,用力掐她身上幾處穴位,試圖幫她緩解劇痛。
可毒素深入心脈至此,顯然已經根本不管用了。
云琛疼得不停哀嚎,那么意志堅強、戰場上摸爬滾打都不在話下的她,竟然能痛到求死。
炎朗難以想象云琛此刻承受的痛苦,徹底慌了,朝一旁沉思不語的不準道士大吼:
“快想點辦法啊!快啊!!不然要你何用?!”
不準道士并不介意炎朗的脾氣和冒犯,思索一會兒后,立刻從隨身布袋取出朱砂筆,令炎朗強行摁住云琛,在她眉心畫下一道鎮魂符箓。
炎朗從來不信這些通鬼神的玩意兒,此刻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任由不準道士動作。
令人驚奇的是,符箓剛剛畫完,云琛就停止了哀嚎,整個人慢慢平靜下來,雖然還是疼得滿頭大汗,不住嘔血,但已比剛才好了許多。
“云琛,堅持住,就快到了……”炎朗抱著慢慢昏死的云琛,哽咽地說。
不準道士的眉頭結成疙瘩,搖搖頭,沉聲道:
“照現在的情形來看,她撐不到二十天了。要么魂魄割裂而亡,要么活活痛死,大約……只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