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曉,第一縷微光尚未穿透高墻上的窄窗,一陣細碎而規律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盤膝而坐的葉玄眼皮微動,體內奔騰如江海的氣血瞬間收斂,重新變回那個氣息奄奄、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的病秧子。
他癱軟在冰冷的草堆上,雙目緊閉,呼吸微弱。
“吱呀——”
沉重的牢門被推開,一名面白無須,聲音尖細的太監,手捧一卷明黃圣旨,在幾名禁軍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捏著鼻子,厭惡地掃了一眼這骯臟的環境,目光落在“昏死”過去的葉玄身上,充滿了鄙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太監沒有給葉玄任何反應時間,直接展開圣旨,用他那公鴨般的嗓子高聲宣讀。
“八皇子葉玄,德行有虧,品性敗壞,著即刻剝奪皇子身份,廢為庶人,欽此!”
聲音在空曠的牢房里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
“拖出去,押上囚車,流放北涼,即刻啟程!”
太監收起圣旨,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折磨,拂袖而去。
兩名禁軍如狼似虎地沖上來,一左一右架起癱軟如泥的葉玄,毫不憐惜地向外拖去。
葉玄的身體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但他緊閉的雙眼之下,神識卻清明無比。
人皇霸體早已修復了他所有的傷勢,甚至讓他脫胎換骨,此刻他體內的力量,足以輕松掙脫這兩名禁軍。
但他沒有。
現在還不是時候。
……
囚車,由堅硬的黑鐵木打造,狹小而堅固,只在四面留下了碗口大的通風口。
葉玄被粗暴地扔了進去,厚重的門鎖“咔嚓”一聲落下。
囚車緩緩開動,從陰森的天牢駛出,匯入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
浩浩蕩蕩的隊伍,前方是開道的禁軍,中間是這輛醒目的囚車,后面還跟著一隊押送的兵士。
這陣仗,仿佛是在押送什么十惡不赦的巨寇。
皇帝葉擎天,不僅要廢了他,還要他在所有子民面前,受盡最后的屈辱。
囚車所過之處,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駐足圍觀,指指點點。
“快看,那就是八皇子,不,現在是庶人葉玄了!”
“嘖嘖,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前幾天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今天就成了階下囚。”
“聽說他沖撞了貴妃,活該!這種人,流放北涼都是便宜他了,那種鬼地方,能不能活到冬天都難說。”
“小聲點!皇家的事也是我們能議論的?”
各種聲音鉆入耳中,鄙夷、嘲諷、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葉玄靠在冰冷的鐵欄上,透過縫隙,冷漠地看著外面一張張麻木或扭曲的臉。
他的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這些,都不過是螻蟻的聒噪。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街角的一座茶樓二樓,憑欄處,一道素雅的身影靜靜佇立。
那是一名女子,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裙,未施粉黛,卻清麗絕俗,宛如一朵不染塵埃的雪蓮。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指指點點,只是靜靜地看著囚車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探究與思索。
蘇輕雪。
首輔蘇長青的嫡女,名滿京城的絕代才女。
此刻,蘇輕雪的心緒也確實不平靜。
她看著那輛緩緩駛過的囚車,心中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某個念頭。
太子葉天,驕奢淫逸,志大才疏,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今日能如此對待一個身負重傷的親弟弟,來日登上大寶,又會如何對待朝臣與百姓?
將自己的未來,將蘇家的未來,押在這樣一個人身上,無異于一場豪賭。
而她,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嫁給太子,哪怕是正妃之位,她也不屑一顧。
她正準備收回目光,轉身離去,一個讓她頭疼的聲音卻在身后響了起來。
“輕雪妹妹,真是巧啊,你也在這兒看熱鬧?”
蘇輕雪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緩緩轉過身,臉上已經掛上了得體的微笑。
“見過七公主。”
來人正是七公主葉清歌。
她今日換了一身嬌俏的鵝黃色宮裝,臉上的紅腫早已消失不見,肌膚光潔如玉,顯然是那瓶玉容膏起了奇效。
但她眉宇間那股子刁蠻與怨毒,卻絲毫未減。
“咱們姐妹,何須如此多禮。”葉清歌親熱地走上前來,挽住蘇輕雪的手臂,目光卻瞥了一眼遠去的囚車,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冷笑。
“妹妹也是來看那賤種的下場的?真是大快人心!父皇英明,就該讓他去北涼那種地方喂野狗!”
蘇輕雪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淡笑道:“公主殿下重了。八……庶人葉玄畢竟曾是皇子,落得如此下場,令人唏噓罷了。”
“一個雜種而已,死不足惜!再說了,除了外邊那些平民,宮里頭誰把他當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