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厚重的斷龍石開始緩緩落下。
“不!!”李軒臉色大變,想要沖出去,卻被身后的鐵牛和荊云死死抱住腰身,拖向黑暗的深處。
“殿下!”隔著越來越窄的縫隙,錢多多渾身是血,雙刀在手,獨自一人面對著如潮水般的秦軍。
他最后一次回頭,看向李軒,與之前那副諂媚相比,那個平日里精明算計的胖臉上,此刻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豪邁。
“記得給俺老錢立個碑!就寫……大周義商,錢多多!”
他話音未落。
驀然,
“轟!”
斷龍石徹底落下,將光明與黑暗、生與死,徹底隔絕。
石門外,傳來了錢多多最后的狂笑聲和兵器入肉的悶響,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
“聽雪樓,不負少主所托!!”
隨后,便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黑暗的水道中,李軒跪倒在地,雙拳狠狠砸在潮濕的地面上,鮮血淋漓。
“錢多多……”
那個貪財、油滑、總是把“加錢”掛在嘴邊的胖子,為了他,為了大周,把命留在了這異國他鄉的冰冷石板上。
“殿下,走吧……”柳如煙聲音哽咽,輕輕拉起李軒,“別讓錢舵主的血白流。”
李軒緩緩站起身,黑暗中,他的雙眸無比的明亮,仿佛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齊宣,慕景天,這筆血債,孤記下了。”
“孤一定會讓你們血債血償!”
聲音痛楚之中,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意。
“走!”
眾人強忍悲痛,沿著陰暗潮濕的水道,向著未知的生路狂奔而去。
…
地下水道陰冷刺骨,腐臭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但此時無人顧及這些。
李軒在前開路,他的速度極快,仿佛要將心中的悲憤全部發泄在腳下的路程上。
鐵牛背著紀無愁,荊云和柳如煙緊隨其后,四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水道中回蕩,顯得格外凄涼。
這不僅僅是一條逃生之路,更是一條由無數聽雪樓義士鮮血鋪就的血路。
約莫半個時辰后,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出口到了!”荊云低喝一聲。
眾人加快腳步,來到一處廢棄的枯井下。
李軒率先躍出,警惕地觀察四周。
這里是一片荒涼的亂葬崗,遠處咸陽城的方向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隱約還能聽到全城搜捕的喧囂聲。
“這就是城外三十里。”李軒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錢多多沒騙我們。”
“殿下,接下來怎么辦?”鐵牛喘著粗氣問道。
“搶馬,回大周!”李軒目光堅定,看向不遠處的一條官道。
此時正值深夜,官道上靜悄悄的。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寧靜。
一支秦軍的斥候巡邏隊舉著火把,正從咸陽方向疾馳而來,顯然是出來搜尋漏網之魚的。
“送上門的馬。”李軒冷哼一聲,眼眸之中的寒光一閃,身形如獵豹般竄出。
“什么人?!”
秦軍斥候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見一道劍光閃過。
噗噗噗!
五名斥候瞬間捂著咽喉墜落馬下,連慘叫都沒發出來。
李軒奪下一匹戰馬,翻身上馬,動作行云流水。
鐵牛等人也迅速解決了剩下的秦兵,搶奪了戰馬。
“把紀無愁綁在馬上,我們全速趕往陽平關!”李軒下令,一勒韁繩,戰馬嘶鳴一聲,向著西方狂奔而去。
然而,他們低估了齊宣的瘋狂。
就在他們奪馬逃離后不久,咸陽城頭,齊宣面色陰沉地聽著手下的匯報。
“聽雪樓……好一個聽雪樓!”齊宣咬牙切齒,手中長劍猛地斬斷了面前的箭垛,“傳令供奉堂,出動‘飛鷹衛’!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李軒的人頭給本宮帶回來!”
“還有,飛鴿傳書陽平關守將,若放走一人,本宮誅他九族!”
……
逃亡之路,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一日一夜的狂奔,眾人幾乎沒有合眼。為了維持九陽還魂草的藥力活性,李軒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內力持續輸送給玉盒,這對本就重傷未愈的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的臉色慘白至極,嘴唇干裂,全憑一股意志在支撐。
“殿下,您的身體……”柳如煙看著李軒搖搖欲墜的背影,滿眼心疼。
“孤沒事。”李軒聲音沙啞,“凝霜還在等著孤,孤絕不能倒下。”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幾聲尖銳的鷹啼。
李軒抬頭,只見幾個黑點在云層中盤旋,那是秦國特有的追蹤蒼鷹。
“被發現了!”荊云臉色一變。
緊接著,后方的大地開始震顫,滾滾煙塵如黃龍般騰起。
那不是普通的騎兵,而是秦國最精銳的“黑甲鐵騎”,數量足有數千之眾,且馬力充沛,速度極快。
“該死,馬快不行了!”鐵牛焦急地喊道。
他們搶來的戰馬經過長途奔襲,早已口吐白沫,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噗通!
柳如煙胯下的戰馬悲鳴一聲,前蹄跪倒,將她狠狠摔了出去。
“如煙!”李軒勒馬回身,一把將柳如煙拉上自己的馬背。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緊接著,鐵牛和荊云的馬也相繼倒斃。
“棄馬!用步行!”
李軒果斷下令。
此時距離秦周邊境的陽平關只剩下最后五十里。
但這五十里,對于筋疲力盡的眾人來說,卻如同天塹。
四人棄馬狂奔,身后鐵騎的轟鳴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秦軍將領猙獰的笑聲。
終于,在黃昏時分,巍峨的陽平關出現在視線盡頭。
只要跨過這道關隘,便是大周的領土,便是生路!
然而,李軒的腳步卻猛地停住了。
在陽平關前的平原上,一支早已列陣以待的秦軍擋住了去路。黑壓壓的方陣如同銅墻鐵壁,數千張強弩在夕陽下閃爍著令人絕望的寒光。
陣前,一員身穿金甲的將領騎在馬上,臉上掛著貓戲老鼠般的笑容。
正是之前在天羅閣被李軒羞辱過的趙康!
“李軒啊李軒,你跑得倒是挺快。”趙康大笑著揮動馬鞭,“可惜,本將軍早就在此恭候多時了!”
“把九陽還魂草留下,本將軍或許可以留你個全尸。否則……”
趙康手一揮,身后數千弓弩手齊齊拉弓上弦,崩崩崩的弓弦緊繃聲,如同死神的低語。
前有數萬大軍堵截,后有黑甲鐵騎追殺。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李軒緩緩放下背上的紀無愁,拔出了滿是缺口的龍吟劍。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是極度透支后的虛弱,但他的眼神,卻依舊如狼般兇狠。
“想要孤的命?”
李軒深吸一口氣,準備燃燒體內最后的一滴精血,哪怕是死,也要從趙康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那就拿命來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蒼涼而悠長的狼嚎聲。
嗷嗚——!
這聲音并非來自野獸,而是來自千軍萬馬的喉嚨。
趙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大地開始劇烈震顫,甚至比之前的黑甲鐵騎還要猛烈。
只見在秦軍的側翼,一道黑色的洪流如同從地獄中沖出的惡鬼,裹挾著漫天煙塵,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而來。
那是一支騎兵。
清一色的黑色戰馬,清一色的黑色狼頭面具。
而在隊伍的最前方,一桿巨大的黑色狼旗迎風招展,上面繡著一個血紅的大字——
楚!
…
“南楚黑狼衛?!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趙康驚恐的尖叫聲在陣前響起,聲音都變了調。
這里可是秦國腹地邊緣,南楚的軍隊怎么可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里?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震天的喊殺聲。
或者說,這就是答案,
“殺!!”
那道黑色洪流沒有任何減速的意思,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撞進了秦軍的側翼。
原本嚴陣以待準備射殺李軒的秦軍弓弩手,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
戰馬撞擊肉體的悶響、骨骼碎裂的聲音、凄厲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曲死亡的樂章。
在這混亂的戰場中心,一道紅色的身影格外顯眼。
她一身戎裝,英姿颯爽,手中雙刀如蝴蝶穿花,所過之處,秦軍人頭滾滾。
正是南楚皇帝的私生女,楚凌雨!
“李軒!欠我的人情,你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楚凌雨清脆的聲音穿透嘈雜的戰場,傳入李軒耳中。
她一刀劈翻一名秦軍校尉,策馬直沖趙康而去。
“瘋子!你們南楚想和秦國全面開戰嗎?!”趙康嚇得魂飛魄散,撥馬便逃。
“開戰又如何?”楚凌雨冷笑一聲,手腕一抖,手中的彎刀化作一道流光飛出。
噗!
正在逃竄的趙康只覺得后心一涼,低頭看去,一截刀尖已從胸口透出。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甘,從馬上栽落下來,被亂軍踩成了肉泥。
主將一死,秦軍瞬間大亂。
“殿下,快走!!”
楚凌雨沖到李軒面前,一把勒住韁繩,那張平日里冷艷的臉上此刻沾染了幾滴血跡,顯得更加妖艷動人。
李軒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的敵人、如今的救命恩人,心中五味雜陳。他沒有多說廢話,因為他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