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山臉上的紅光迅速黯淡下去,嘴角抿成一道苦澀的直線。
他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著,指節泛白,臉上也帶著沉重與思量。
張明遠臉上的驕傲也凝固了,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國外如今……”劉振山聲音干澀,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對我們的技術封鎖……卡得死死的……那幾臺人家早淘汰的舊家伙,還是用……用我們廠三年省下的外匯,托了多少層關系,才買回來的……”
角落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工人佝僂著腰,用沾滿油污的棉紗,一遍遍擦拭著工作臺上一個磨得锃亮、幾乎只剩半截的舊鉆頭,渾濁的眼睛里全是心疼。
那點廢鐵,就是他們這些人眼里最金貴的命根子。
“要不……”
劉振山猛地抬頭,眼里帶著孤注一擲的微光,“我聯系在德國的老同學!豁出去這張老臉,求他想想辦法,看能不能……”
“沒用。”張明遠搖頭,打斷了他。
“老劉,沒用的!就算人家肯賣,那幫鬼佬的海關……能讓這種設備上船運回來?他們恨不得我們永遠造不出一顆合格的螺絲釘!”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車間。
機器的嗡鳴聲似乎都低啞了,像是在嗚咽。墻上“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標語,此刻紅得刺眼,也沉得壓人。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明昭那平靜得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響起。
“設備問題,我可以解決。”
“他們不賣!那就自己造!”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帶著驚疑,帶著一絲不敢觸碰的微光。
明昭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被油污和汗水浸透的,此刻寫滿沉重和迷茫的臉。
最后落在那臺散發著焦糊味、主軸還在發出不祥摩擦聲的龍門銑床上。
“現有設備基礎精度不足,結構剛性差,熱穩定性低,控制系統原始。”
她的話語精準得像手術刀,剖開冰冷的現實,“解決辦法只有一個!”
她頓了頓,在眾人幾乎要窒息的凝視中,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自己建造。”
“自己建造?”
劉振山下意識地重復,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明昭同志,你是說……造新的?造……造機床?”
“對。”明昭點頭,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我們重新設計新型高精度數控龍門銑床。我來負責核心設計圖紙。”
“嘶——”
整個車間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自己造機床?還是高精度的?數控的?!
這念頭,簡直比剛才明昭提出造飛艇還要瘋狂!還要不可思議!
工人們臉上的茫然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取代。
王大錘猛地抬起頭,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明昭,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懷疑和一種被徹底顛覆認知的眩暈感。
他身后的徒弟們更是張大了嘴巴,眼神直勾勾的,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自己造?拿什么造?就憑車間里這些銼刀榔頭?
憑倉庫里那些被人家淘汰下來的舊零件?憑他們這些連人家淘汰設備都玩不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