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隱走了就同白隱細作身份被揭穿的那幾日一樣,江箐瑤悶悶不樂,不吃也不喝。
縱使江箐瑤有千斤重的骨氣,縱然她很清楚這才是兩人該有的結局,可在斬斷情緣時,情感卻是不受控的。
她一邊罵著白隱,一邊說他走得好,也一邊慶幸自己終于不用再愧疚活著。
可她還是不爭氣地躲在屋里哭個不停。
江箐珂閑來無事,便同喜晴陪著她,時不時損江箐瑤幾句,再同她貧幾句。
可江箐瑤就好像心死了一般,都懶得跟江箐珂吵架。
她時常會盯著一處發呆,眨眨眼,偶爾聲色無力地同江箐珂說上一句。
“白隱總是坐在那兒陪翊安玩兒,早上陽光斜照進來,正好照著他們父子倆,看起來很是暖心。”
“他剛入府為奴時,我都是讓他打地鋪睡在那里的,下雨天,夜里又冷又潮的,他也不吭聲。”
“墻上的那幅山水畫,是白隱畫的,有一次他同我說,那是他兒時與家人游玩時曾去過的地方。”
“喜晴坐的那個凳子之前壞過,是白隱修好的,他最喜歡鼓弄這些木頭了,還說明年給我和翊安做個搖椅呢,結果......”
......
小小的屋子,落在江箐瑤眼里,每一處都是回憶。
好的、壞的、大的、小的,都在這日一股腦地涌了出來。
許是在一起的日子太久了,她說也說不完,連帶著淚水也流個不停。
江箐珂也沒了調侃嘲諷的勁兒,柔聲勸她。
“吃點東西吧,至少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或許白隱哪天想你想得要緊,就回來了呢。”
江箐瑤揪著心口處的衣衫,神情痛苦地搖著頭,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他都能狠心留下書信離開,且從年前就開始準備,定是下了決心的。”
“阿姐,我這里好難受啊,感覺要憋死了。”
“你說我為何這般沒用,竟對個殺父仇人念念不忘,愛死愛活的。”
江箐珂都不敢告訴江箐瑤實情。
若她知曉白隱去西燕當細作,未來生死難料,還不知江箐瑤得擔心、難過成什么樣子。
左右也是該忘記的人和事,不說也罷。
江箐珂聲色平平,只能勸她多想想孩子。
“你還有翊安,還有肚子里的孩子。”
江箐瑤一臉頹然,轉身躺下,蒙著被子在里面哭。
想起自己跟李玄堯分離時,也像江箐瑤這樣哭得死去活來的,江箐珂感同身受。
她不由想起尚在北燕的江昱曾說過的那句話。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動了心的女子想走出兒女情長的困頓,怕是要活活扒層皮才行。
最糟糕的是,明明只是相伴了一陣子,人走了,卻要想念一輩子。
江箐珂本是沒那么贊同李玄堯的解法,可瞧著眼下這番情形,覺得那法子也不錯。
干凈利落,少了許多痛苦。
起身回房,她同李玄堯點了頭,找來張氏細說了一番,張氏聽后倒是巴不得的。
見狀,李玄堯抬手打了個指響,同曹公公示意。
翌日,一切準備就緒。
江箐珂帶人進了江箐瑤的屋子里。
白隱每日擺弄木頭的那處,江箐瑤頂著紅腫的雙眼,神色憔悴地坐在那里,手里是一個木雕人偶。
“阿姐。”
江箐瑤抬眼看向她,懨懨道:“怎么辦啊?白隱一直在我眼前轉,趕都趕不走。”
“你說......他到底會不會回來了?”
“為何都不跟我說一聲,留封信就走了呢?”
“爹爹若是知道我這么沒出息,以后黃泉下相見,會不會怪我、怨我?”
“早知今日,當初就該狠下心趕他走,不讓他入府的。”
“這相處的日子久了,人都在心里扎下根了,倒不如那時好放下。”
江箐珂扶著肚子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那你可后悔遇見他?”
江箐瑤默了須臾,語氣囁喏遲疑。
“后悔......吧。”
“若是能忘記白隱,你愿意嗎?”
江箐瑤想了想,委屈地撇著嘴,搖頭哽咽:“不知道。”
“既不知道,阿姐幫你做決定,可好?”
江箐瑤聽得一頭霧水,卻也點了點頭。
江箐珂莞爾。
“那我們就忘了他。”
側頭看向門口那名蠻苗巫女,江箐珂點頭示意。
巫女晃動手中的銅鈴,叮叮當當的,發出清脆又抓耳的聲響,引得江箐瑤看過去。
“你在想誰?”
蹩腳的漢話勉強能聽。
巫女一步步朝江箐瑤踱近,手中的銅鈴時不時地輕晃一下。
腰間的鏤空金屬香囊里青煙縹緲溢出,帶著股異香。
江箐瑤看著巫女手中的銅鈴,緩慢地眨了眨眼。
她聲音清淺又縹緲地說:“白隱。”
“初見是何時,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