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然籠罩著永寧府。
然而,白日的喧囂與震撼,卻化作了無數暗流,在這座被封死的城池中洶涌。
大火與奇案,是投進死水潭的兩枚巨石,激起的漣漪,至今未平。
街頭巷尾,說書人早已拋卻了才子佳人,唾沫橫飛地講述著一出新鮮出爐的神話——《青衫真君火海降魔錄》。
“只見那神仙大袖一揮,嗚——”
“滔天火龍,當場化作了繞指柔!”
角落里,一個面容普通到過目即忘的布衣漢子,正小口抿著最廉價的粗茶。
他聽著滿堂喝彩,聽著那些狂熱的議論,像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拙劣笑話。
神仙?
他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冰冷徹骨。
這世上若真有神仙,他們這些行走在陰影里的鬼,理應第一個被天雷劈碎。
他,正是“暗影”第二號殺手,影。
兩天,他已將這座城走了個遍,像一滴水,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這片海洋。
所有的傳,所有的線索,最終都如百川歸海,指向同一個地方。
四海通錢莊。
那個如今連府軍都不敢靠近的禁區。
目標,就在那里。
影放下幾枚銅板,起身,匯入人流,消失不見。
他從不急于動手。
頂級的獵人,擁有極致的耐心。
他需要先確認,巢穴里的究竟是一只受驚的兔子。
還是一頭……他從未狩獵過的,披著人皮的猛虎。
……
四海通錢莊,后院靜室。
檀香裊裊,驅散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錢有德手捧賬冊,額頭卻早已被細密的冷汗浸濕。
他不是在看賬。
他在聽。
聽著窗外風聲鶴唳,也聽著自己胸腔里那顆快要跳出喉嚨的心。
“林帥,那張烈陽……真是個人才。”
錢有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給京城的文書里,竟把您寫成了一位‘不愿留名的江湖義士’。”
林風背對她,正靜靜欣賞著一幅北境雪山圖,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他不是在給自己立牌坊。”
“他是在給京城里那些大人物,找一個臺階下。”
錢有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是啊。
若是“林風”二字出現在文書上,那便是北境反賊濫殺官宦家仆,這是足以動搖國本的滔天大案,無法收場。
可如果,只是一個查無此人的“江湖義士”。
那一切,就都成了可以被完美掩蓋的江湖仇殺。
衛宏畏罪自盡,事情便可到此為止。
好一招金蟬脫殼!
“那……我們就這么看著他們顛倒黑白?”錢有德的聲音里滿是不甘。
“黑白?”
林風終于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看得錢有德一陣發毛。
“重要嗎?”
“重要的是,要讓他們知道,我能捅破一次天,就能捅破第二次。”
他走到桌邊,提起茶壺,為兩人續上茶水。
“衛宏的死,是他們遞過來的一份戰書。”
林風端起茶杯,熱氣氤氳了他的眉眼,卻化不開那里的半分冰冷。
“他們在告訴我,他們敢殺人滅口。”
“所以,我也得回一份禮。”
錢有德的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什么……禮?”
林風將茶杯湊到唇邊,淡淡開口。
“我要他們的命。”
云淡風輕。
仿佛在說,今夜的月色,不錯。
“哐當!”
錢有德手里的茶杯轟然落地,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手,他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覺。
他駭然地看著眼前這個平靜的年輕人。
那不是語。
那是從北境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最純粹的殺伐意志!
“林帥,那個殺手……他……他是不是已經……”
“他來了。”
林風打斷了他的話,目光毫無征兆地投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