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放棄進攻”?什么叫“全軍后撤”?
他曹安,是奉了皇命,帶著十萬天子親軍,浩浩蕩蕩來平叛的!
不是來當縮頭烏龜的!
這要是傳回京城,他這張臉,還往哪兒擱?
那些平日里就看不起他的政敵,會怎么在背后瘋狂地嘲笑他?
“夠了!”
曹安猛地一拍桌案,發出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厲咆哮,強行打斷了陳敬的話。
“陳敬!你休要在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他指著陳敬的鼻子,唾沫星子橫飛。
“不就是五百個鐵罐頭嗎?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林風有,咱家就沒有嗎?”
曹安猛的一轉頭,看向隊列中一名身材高大,神情倨傲的將領,厲聲喝道。
“‘虎賁衛’何在?”
那名將領轟然出列,聲若洪鐘,神情傲然。
“末將在!”
“王將軍!”
曹安的聲音里,充滿了歇斯底里的瘋狂。
“咱家命你,親率五千‘虎賁衛’,再配一萬步卒,即刻出擊!”
“給咱家把那野馬坡,連同那五百個鐵罐頭,一起踏成齏粉!”
“大帥,萬萬不可!”
陳敬臉色劇變,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失聲驚呼。
“虎賁衛雖是我軍精銳,但亦是輕甲之師,如何能與敵軍重騎硬撼?這與方才派豹騎營去送死,又有何區別?”
“住口!”
曹安狀若瘋魔,一雙眼睛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陳敬!咱家看你,是怕了!是被那反賊林風,給嚇破了膽!”
“我軍尚有十萬!他林風只有區區一萬殘兵!”
“就算是用人命去填,咱家也要把他活活填死!”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咱家,動搖軍心,究竟是何居心?”
曹安的目光,突然變得陰冷無比,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莫不是……”
“你與那反賊林風,早已暗中勾結?”
此一出,滿帳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曹安。
他們知道曹安跋扈,卻從未想過,他會無恥卑劣到這個地步!
陳敬。
三代將門,忠烈之后。
為大夏鎮守邊疆十年,戰功赫赫,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而曹安,不過是一個靠著溜須拍馬,伺候圣上起居上位的閹人!
他竟然敢當著滿帳將領的面,污蔑陳敬這等國之柱石通敵?
陳敬的身軀,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看著曹安那張因嫉妒與偏執而徹底扭曲的臉。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他的腳底板,沿著脊椎,瘋狂地竄上天靈蓋。
他不是怕。
他是心寒。
他為大夏有這樣的三軍統帥,而感到透頂的悲哀。
他為那即將因為這個蠢貨的錯誤決定,而白白喪命的數萬將士,而感到錐心的刺痛。
他戎馬一生,忠君報國。
到頭來,換來的,卻是一句輕飄飄的“通敵”污蔑。
陳敬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睜開時,眼神中所有的急切、憂慮、憤怒……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平靜。
他不再爭辯,也不再勸諫。
只是默默地退回了隊列之中,重新變成了一尊沉默的石雕。
他知道,多說無益。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更救不了一個一心求死的瘋子。
這十萬大軍,完了。
曹安見陳敬不再語,只當是自己的“雷霆之威”震懾住了他,臉上立刻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獰笑。
“王將軍,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領命!”
“末將遵命!”
那名叫王將軍的虎賁衛統領,亢奮地大聲領命,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與狂熱。
在他看來,豹騎營的慘敗,不過是李成無能而已。
而現在,這個天大的功勞,這個足以讓他封侯拜將的潑天富貴,就要落到自己的頭上了!
看著王將軍迫不及待離去的背影。
看著曹安那張志得意滿的丑惡嘴臉。
看著帳中這一眾或畏懼、或麻木、或投機的同僚……
陳敬的心,一寸一寸的,徹底冷了下去。
他仿佛已經看見,在不遠的前方,一張由那個叫林風的年輕人親手編織的、吞噬一切的死亡巨網,正在緩緩張開。
而他,以及這十萬將士,正被一個愚蠢、自大、瘋狂的閹宦,驅趕著,一步步,無可挽回地,走向那張巨網的中心。
這大夏的天下……
怕是真的,要徹底亂了。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