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眼前這場足以震驚天下的屠殺,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早已計算好結果的、微不足道的演習。
雷洪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但這股寒意之中,又夾雜著一種難以喻的、狂熱的慶幸。
慶幸自己,是站在這位主公的身后,而不是……對面。
“雷將軍,現在還覺得冒險嗎?”
一旁,徐文遠羽扇輕搖,臉上帶著一絲云淡風輕的笑意,仿佛在欣賞一場別開生面的煙火表演。
雷洪聞,身子一顫,張了張嘴,最終只能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干澀嘶啞的字。
“服……”
他是真的服了。
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戰場上的追殺,仍在繼續。
鐵浮屠沒有絲毫的憐憫。
在他們的信條里,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們以一種并不算快,但卻極具壓迫感的節奏,不緊不慢地追逐著、收割著那些崩潰的豹騎營士兵。
每一刀揮出,都必然有一顆頭顱飛起。
每一錐刺下,都必然有一具尸體墜馬。
李成已經徹底嚇破了膽,他什么都顧不上了,只是趴在馬背上,用馬刺瘋狂地扎著馬腹,榨干著坐騎最后一點生命力,只求能快一點,再快一點,逃離這片修羅地獄。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因為他知道,只要回頭,他的勇氣就會被徹底抽干。
“都尉!救我!”
身后傳來親兵凄厲的慘叫。
李成頭也不回,反而更加用力地催馬。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喊殺聲似乎漸漸遠去。
他才敢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回頭望去。
只一眼,他便如遭雷擊,渾身冰冷。
來時,三千精騎,氣吞萬里如虎。
此刻,回望野馬坡,那片開闊的緩坡,已經變成了一塊巨大無比的、被鮮血浸透的紅色畫布。
畫布之上,是三千具殘缺不全的尸體,和無數戰馬的殘骸。
而那五百名黑甲魔神,已經重新在坡頂列好了陣型。
依舊是那個沉默的玄黑方陣。
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屠殺,對他們而,不過是餐前的一道開胃小菜,甚至沒能讓他們流下一滴汗水。
陽光下,他們甲胄上的血跡,尚未凝固,正緩緩滴落,在地上匯成一條條細小的血溪。
那景象,妖異而恐怖。
李成再也支撐不住,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摔得七葷八素。
幸存的寥寥數十騎,驚慌失措地圍了上來。
“都尉!您怎么樣?”
“快……快走……回去……回去稟報大帥……”
李成掙扎著,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那不是人……那是……那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怪物!”
……
中軍大帳。
曹安正不耐煩地用小指,剔著自己那修剪得圓潤光滑的指甲。
在他看來,這么長時間過去,那李成也該提著那五百顆腦袋回來了。
區區五百騎,就算都是鐵打的,他豹騎營三千精銳,一人一口唾沫,也該把他們淹死了。
“報——!”
帳外,傳來一聲凄厲驚惶的通傳。
曹安眉頭一皺,捏著嗓子道:“何事如此失儀?是不是李都尉得勝歸來了?讓他把人頭在帳外碼放整齊,咱家要親自檢閱!”
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渾身浴血,臉上滿是驚恐。
“大帥!不好了!敗了!豹騎營……豹騎營……全軍覆沒了!”
“你說什么?”
曹安猛地站了起來,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他一把揪住那親兵的衣領,保養得宜的臉上,因憤怒而扭曲起來。
“你再說一遍!誰敗了?”
“豹……豹騎營……三千豹騎營……”
那親兵嚇得語無倫次,渾身抖如篩糠。
“在野馬坡……被……被那五百黑甲騎兵……一個沖鋒……就……就全完了!”
“一派胡!”
曹安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氣得渾身肥肉亂顫。
“三千精銳,被五百人一個沖鋒就打沒了?
你當咱家是三歲孩童嗎?
定是那李成無能,指揮失當!來人!將這謊報軍情、動搖軍心的廢物,給咱家拖出去砍了!”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一陣騷動。
渾身是傷、狼狽不堪的李成,在幾名殘兵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
他一看到曹安,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大帥!末將無能!末將有罪啊!”
“我們……我們敗了!敗得好慘啊!”
“那不是人!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是魔鬼!是穿著鐵甲的魔鬼啊!”
曹安看著李成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再看看他身后那同樣丟了魂的幾十個殘兵敗將,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他終于意識到。
事情,好像真的……大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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